羊倌二哥(二)

羊倌二哥爱骂人、能骂人，村子里的后生小孩都见识过。因此，大伙儿都怕他，也嫌他多管闲事，甚至讨厌他。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骂人，特别是骂全旺，里面有很浓的“怒其不争”的味道。全旺那时候年纪不大，人称“小大汉”。自己也有些二杆子气，梳着个大背头，还总喜欢没人时往手心里唾些唾液，然后摸到头发上，借此来保持发型不变。多时候他喜欢跟着几个比他大的后生鬼混，误了农事，这样就会招致二哥的吼骂。当然，没人或人少则罢了，一旦看的人多，他就会顶撞，狠狠地顶撞，以挽回因吼骂而失去的“面子”。骂归骂，但全旺几个的身上，二哥是操了不少的心，费了很多力的。那时候农村后生找媳妇，还需要托媒人，女方家觉得合适了才举行一系列的繁琐的仪式。全学的婚事从托媒人，到后来迎娶成婚，那可都是羊信二哥一手操办的。尽管因此而淘了不少全旺的气，也受了他不少的顶撞。

在我的记忆中，二哥他只骂过一回我。有一年，麦子打碾完，已是夜幕降临了。打麦场离家比较远，我家又没有架子车，望着场中间的一堆几千斤的小麦，父亲、我以及我姐，有些发愁了，怎么搬回去呢？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上了年纪的父亲扬了一天场，已经扛不动袋子了。再说那么多的粮食，那么远的路，光靠肩扛是不行的，我姐还要做饭.....我试着向有架子车的人家问了几家，都以车子有毛病的理由拒绝借给我。我很灰心，于脆推上我家的破自行车，一袋子一袋子往家里推。还没推几趟，正巧碰上给牲口添夜草的二哥。又是几声吼骂：“阴败”“洋板”....凡此种种，只是每个词后面省略了“怂”字，大概是鉴于同辈的缘故吧。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我：男子汉要能屈能伸；多动脑筋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也正是被他的吼声惊动了，有好心人就把他们家的架子车借给我用。

让我最感念羊信二哥的，是他对我父亲的好。

那些年月，人们都不富有，我家更穷；人穷便志短，被人瞧不起。二哥他养着一群羊，还养着几窝蜂，生活上还过得去。每当秋后铲了蜂房，酿了蜂蜜，或遇到节令杀了羊，他总不忘叫父亲吃上一顿；或是亲自端一点来，让父亲打打牙祭。自从我长大后，过年回家，每年都会去看看他。有时给他带一点茶叶，顺便和他聊聊，他总是笑咪咪地说：“现在好了，现在好得很！”说着说着，就不见了，再看他时，他已经两眼茫然地望着屋外，紧接着是一声他特有的、长长的、很粗重的叹息.....特别是从他老伴离开后，以前爱骂人的二哥更沉默寡言了，那种他特有的叹息(呻吟声)却越来越多了。

我后来听说二哥最后的两年，是一个人度过的，去逝时八十几岁了，身边也没有人。

愿你在天国安好吧，我的羊倌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