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二哥(一)

每每回到那个生我长我的小山村，目睹有些荒芜的状貌，总会勾起我追忆往昔的那些事、那些人，其中就有我的羊倌二哥。

羊倌二哥是我的远房本家，比我父亲也只小两三岁。之所以称他为羊倌二哥，是因为他放了大半辈子羊。他膝下无子，早年曾有一侄儿过继给他，二十多岁时却因意外溺水死亡；后来又抓养了一个内侄女，也早已出嫁。

在我的记忆里，他圆盘脸，络腮胡，鲜有笑脸，略带苦相。头上戴着一顶农村老人常戴的瓜皮帽，只不过因长期汗渍的浸润，由白色变成了黑色。四季穿着蓝粗布裤子，前面不该开口的地方时常开着，能看到里面的内裤，周围还有一大片尿液风干的白色的痕迹，像云朵一样。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嗓门大、爱骂人。

在我童年时，早晨常常被二哥惊雷般的吼骂声从梦中吵醒。有时是因为这家的小孩或牲畜弄坏了什么，有时是因为那家的后生做错了什么。但大多时候，是因为他的亲侄子-——一个叫全旺的。

全学的父母排行老三，很早就去逝了。他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姐姐们都快到出嫁的年龄了，哥哥比全旺大一两岁，正上小学，弟弟还只有几岁。十一岁的全旺便辍学，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当然，这一家人的大小事情，都免不了二哥的操劳：两个姑娘的出嫁，农事的安排，学生的上学等等。

羊倌二哥吼骂全旺最是精彩。没读过书的他，一骂就是三两个小时，滔滔不绝；声音也很大，在我们的小山村回荡，震得窗纸都滋滋作响；话语不是很粗鲁，顶多是“亏先人”、“骟败怂”“阴败怂”(窝囊废、败家子之意)之类的，但很有穿心透肺的功效。这个时候，挨骂的全旺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偶尔顶撞一两句嘴。如果周围看的人少些，全旺顶撞的频率低，声音也低；如果人多，顶撞的频率就高了，声音大了，冲击力也强了许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