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外婆家的记忆

外婆家，总有许多儿时温馨的记忆。

清明节前，陪老娘去了趟乡下外婆家，有所见所闻，亦有所思所想。

外婆家，宜兴话也叫舅家。

一听舅家二字，听来就显得那么亲切、亲近 ，说来就更那么依恋、怀念。我们这代人，童年大都与外婆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那首听了多少年人人耳熟能详的童谣，便是最好的佐证。

许多人都有在外婆家生活的经历，甚至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儿时在寒暑假，我也会和姐去外婆家生活一段时间。

五十年过去了，零零碎碎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

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叫旧圩。圩是多音字，本地念（yu）。旧圩，是河网密布的圩区中最普通平常、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据说，仇圩人家大概是清代从苏北迁徙而来。

北村只有七八户人家，同祖同宗，沿河而居。

儿时的乡村，自然纯朴。

一弯河水从屋后流过，高高的圩埂经过每家每户后门。

河岸树木葱茏，枝叶垂挂在水面。河面长满菱角，一片翠绿，几只鸭子在其中欢快地游来游去。渡口一条五尺有余年久失修的小木船，被细绳系在两岸的树上，荡漾在河面，安静地等着下一个过河的渡客，颇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田边是菜园，载种各式蔬菜，一年四季饭桌就依赖菜园，农耕生活，自给自足。篱笆上爬满了藤蔓，开着一簇簇粉色、蓝色的牵牛花。

各家都有独自石块砌筑的河埠，船是主要的出行工具，出门出路，婚丧嫁娶等大事都离不了自家河埠。淘米洗菜，刷锅洗碗都能看见尺条鱼大胆地在手边啄食。

家家户户格局大致相同，下场头垒个窝棚，养点鸡鸭，西山墙弄个斜披，喂几头猪，家前屋后载几棵桃树，稍远点安个茅坑，旁边一定是个灰塘。花猫柴狗结伴，尽情地在树下嬉戏。

相对闭塞的村子，造就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一代又一代人，一直在这圩死角落面朝黄土背朝天，过着既贫苦又安闲的生活。

儿时的外婆家就是我童年的乐园。

原生态的乡村，原生态的稻田、河水、菜园，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可以在其中肆意妄为地撒野。

春天的油菜花，遍野金黄，蜜蜂在花丛间飞来绕去。高大的芦苷棵可完全隐身，是捉迷藏的好地方。青枣挂满枝头，无时无刻都吸引着一帮小毛孩们，偷偷地用竹竿去敲打。

夏天的乡下，简直就是天堂。暑天，乡下小男孩基本是光着身子，赤条条暴露在阳光中。午后就惬意地泡在水里，钓鱼、捉蝦，抓田鸡、摸蛤蜊，外婆晚上就能做成饭桌上的美味。夏夜，躺在竹椅乘凉，看萤火虫星星点点，听旷野蛙声一片，盘算着第二天玩耍的节目。

少年不识愁滋味，尽管当年生活贫困，食物匮乏，有外婆的照顾呵护，粗茶淡饭，一样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有趣的事记得很多。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村上人抱着一个哇哇直哭的孩子，外婆让我叫舅舅，我一脸疑惑。我小孩自然不懂什么辈分之说，懵懵懂懂，还是很隆重、很规矩地喊了声舅舅，惹得身边人笑得前仰后合。外婆郑重其事地解释，完全听不进。反正我知道，我一来，全村人都是我长辈，辈分之大，连外婆村上的狗，我也得叫舅舅。

有趣的事也让我茫然。农村都是露天茅坑，早起的舅舅一边蹲坑，一边还悠闲自在地和正在吃早饭的邻里聊得火热，时不时还要与路过的人打招呼，无所谓，并无有何不妥。初次见这场面，很是尴尬。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不足为奇了。

记忆中，外公是个清瘦寡言的老人，自我懂事到老人过世，形象从未改变。我能记住外公的有三点，一是有一手不错的木匠手艺，二是有一口纯正的苏北口音，三是有一副驼背九十度的身架。偶然发现阁楼上有具棺材，站在门厅就能看见，着实受了惊吓。追问外公，其实是民间风俗习惯，何况自己木匠出生，提前把安身之所备好，心理踏实。虽似懂非懂，却已经没有了以前恐惧心理，以后就习以为常了。

外婆是典型传统式的中国妇女。在乡下的日子，肆意享受着外婆的关爱和宠溺，感受着外婆的淡然与平和。就像条鱼儿，徜徉在自由的海洋。在外婆家，童年的我是放肆的、张扬的、任性的。直到自己长了年纪，才体会出外婆在艰辛生活里，向我们阐释的尘世间最简单的幸福。

如今，外婆挂在墙上快二十年了，仰视相框中的黑白遗照，格外能感受到外婆的慈祥与和蔼。

总有一些人和事，会消失在生活里，却会一直深埋在心底。我常想，该用那种旋律的文字去记录他们的印迹，让岁月读懂他们的一颦一笑，让永恒留取他们的一言一行。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书写沉淀已久的回忆，用回忆记载呼之欲出的感动。

因为外婆家，因为外婆……

因为亲情，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