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青里的那些糗事

文/张廷涛

他当知青那段时间，大家背地里讲他，说他是个小偷，手艺高超，从未听说他在哪里被人逮住，送过派出所。他简直就是个神偷。

江湖规矩，这种行道，不兴打听人家真实姓名，晓得有这个人就是了。

先讲他一则事。

1974年还是1975年，春天。这季节万物复苏，人也变得蠢蠢欲动，一心想能做点什么才好。一天，他突发奇想，约了几个朋友，要他们同他一块去北京玩玩。坐火车去，往返车票，路上吃住，他全包了。都晓得他的，白耍白不耍，差不多都是闲人，何乐而不为？

路上所有费用，都是他从别人身上偷来的。他一路都是银行。

对了，他就是个三只手，我们俗话叫“ 扒壳儿"。是不入室偷窃，专门从别人身上扒钱的那种。

到了北京。

刚下火车，有个警察过来，把他拍到一边，说你们既然来了，就到天安门、王府井转转就行了，哪里都不要去，然后呢就立马返回！说是北京的警察就是不一样，像长着金睛火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来找什么吃的。警察说话时还用那只大手在他肩头上捏了捏，他感到疼。这分明就是一种暗示和警告: 你娃娃可不许来京城里作案！

几个就真的只到天安门和王府井转转，哪里也没去，呆两天，回來了。

他能审时度势，聪明。

再讲他的另一则事。

有回他同两个同道一块去赶温江。隔三差五，他们要去附近的县城，或某个乡场" 找吃"，要去哪儿，约不约，头天说好。

到了温江百货大楼，已是上午差不多十一点钟，里面人多，闹哄哄的。只见他一个人从正门进去，不多会，已从另一则小门出来。这时，大楼里传来女人的惊叫，喊，遭了！我的钱包没了！

喊钱包被偷的竟然有三个人。都跑出来看，连他人花儿（人影子）也没见到。

很神吧？

早年，他家住在西门城壕沟边上。那是城乡结合处，住家户有种田的农民，也有城市户口的居民，房子有瓦房，也有茅草屋。都是破朽朽的，看去一片灰暗，是处贫民窟。

神偷他父亲早殁，母子俩相依为命。母亲早先并无正式职业(后来进了布鞋社，那是后话)，常常背个背篓，去西河坝捡柴，拾破烂。好多时候，就在自家家门口，把门板取下，搭在两根木凳，把拾得的破巾巾破片片拿来理伸，用糨糊粘合在一起，让太阳晒干，变成布壳子送到布鞋社卖。这是他家主要生计。还有时候，母亲还会捏把锄头，在边边角角，垦出小块地，在里面栽点丝瓜二季豆什么的。

日子过得艰难，有一顿，无一顿，时有断炊时候。

俗话讲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人性善恶，往往受生存处境影响，这话不假。

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悄下了海，干起了这行。

据讲，他专门去找过一个叫竹哑巴的人。竹哑巴，我市《民俗志》有记载，说他读过一本叫《万法归宗》的书，会些法朮。

又传，他还去某地拜有个师傅，是个高人。师傅教他练习在滚沸的油锅里用手指拈核桃，要快、要稳、要准。

师傅给他立下规矩，三不偷。不偷忠义之士，不偷穷苦人家，不偷残疾之人。

这叫盗亦有道。

他当知青时下在元通。他在生产队里关系不错，碰到人会主动给散烟，还请生产队长和会计喝酒。他们都喜欢他，说他表现不错。他也下田劳动。有几回，看到公路上远处有汽车开来，丢下活路，说是去赶个场就回来。说罢跑上公路，飞身上车，朝田头的社员同志挥了挥手。没半天，又搭了车回来。生产队的人都晓得，他这是去"找吃" 回来。

后来，他遇到了一件事。

这天，他去了趟三江。

转来时看到桥头围了堆人，有个妇女，披头散发，一身湿透，坐在地上大哭。一听，说是她的钱被扒壳儿偷了。那是她刚卖猪的钱，一下就没了。她说她把猪儿喂大好不容易啊！她家上有老，下有小，男人又是个残疾，这日子真叫她没法过了。她不想活，就跳了河，被人救了起来。

有人劝她想开些，边劝边陪她掉眼泪。有人就骂，说龟儿子扒勾儿，太没良心，咋偷到这些人身上啊！

他心里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他几步过去，说，大婶你别哭了，这是你的钱，我刚从地上捡到的，给你。

众人都懵了，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有人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呐喊: 抓住他！他是扒壳儿！

他转身而逃，像一道闪电，很快在众人面前没了踪影。

有人说他这是跟竹哑巴学的腾云驾雾。

从此，神偷销声匿迹，淡出了那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