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时代，我是如何凭实力单身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法琢磨清楚：我为什么在大学期间一直单身。

不，是大专期间。

某年冬，回乡和一哥们聚会，师专的哥们，在家乡教书，吃的是土菜，品的是往事。

哥们喝高了一点，忽然问：老刘，你人长得也不算太挫，性格也不算木讷，怎么师专三年一直单身呢？

我忽然坠入了往事的深渊，在漩涡里旋转，没转个明白，但别人的事倒是转明白了，便指着哥们说：那时你不也是一直单着吗？

由此及彼，我们两个想起另一个玉树临风，如今颇有所成的哥们，他那时不也一直保持单身的记录吗？

漩涡越来越大，记忆的画面里，单身狗的影子越来越多，最后居然发现：周边的哥们，当时不少是单着的。

岁月长河里潜藏的那股冷气，在事隔二十年以后，忽然涌现上来，我们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然后做了一个结论：

我们那个时代的男生，要入同校女生的法眼，不是很容易。

当时惘然，事后明白，而且是二十年后的事后。

不少女生，宁肯找比我们学历低的男性，也不愿意瞧我们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法帮她们找一个满意的归宿。

想到这个，二人无语，在凄冷的冬夜里，忽然替过去的自己尴尬。

我们奋斗多少年，回过头看，原来当初的自己那么卑微。

一句话：实力不够。

近年来则流行一句：凭实力单身。

从另外一个角度又给我当年的挫史做了焕然一新的解释。

也让我开始观照过去的很多细节。

我当年去离家52公里的师专读书，父母对我是有期待的。不期待我学富五车，不期待我成龙成虎，只期待：看见合适的妹子，如果她也觉得你合适，就带回来看看。

邻居们，亲戚们，亲戚的亲戚们，也是这么期待我的。

然鹅

三年师专，我每次都是毫无悬念地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回校。

邻居们也等了三年，落空，然后夸我：这孩子有志气。

男人找不到对象，用有志气解释比较有面子一点。

固然是大背景决定了单身的大概率，然鹅，也不是没有人定胜天的机会，细节上还是需要反思的。

举几个栗子吧。

第一个。

入学的那年冬，也就是1991年年末。

外语系的一个女生忽然请我吃饭。

她是我高中同学。

她长得像胡慧中。

当然，重点不在于她像胡慧中，而是她堂妹过来看她，吃饭的时候拉我作陪。

堂妹长成啥样？已经模糊在岁月的酱缸里，只记得她提了一大瓷缸的肉丸子过来，说是她父母送过来的，补充营养，然后忽然想到跟她堂姐共享，然后她堂姐又想到跟我共享。

看着那裹着一层油腻腻的肉丸子，我明白了，这大冷天，肉丸子冷，且腻，咽不下去，然后想到找一个长得结实的男生来消耗掉。

她们觉得我结实。

其实，我只是脸大。

嗅着那油腻味就恶心，遑论入口？

三个人都发愁。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来到学校的小食堂，叫了一份滚烫的蛋花汤，然后往瓷缸里灌下去。

肉丸子上的油腻被滚汤化了，然后在瓷缸里滴溜溜地转，散发出它本来该有的香味，两个女生用膜拜的眼神看我。

到此为止，我的表演尚可。

我们欢快地吃完肉丸子，长得像胡慧中的同学提出来，要我送她堂妹回校。

堂妹就在和我们一山之隔的一所中专学校。

我打着饱嗝，肚子里还在滚动着肉丸，看着窗外半公里之外，晚霞覆盖的那片茶山，凝神沉思了一会，然后回头对着两个妹子，深情地说：

不。

两个妹子吃了一惊。

那个“胡慧中”说：我堂妹要是今晚不过那座茶山回校，会受到学校很严厉的惩罚。

那个“胡慧中”的堂妹说：大哥，送我过茶山吧，今晚不过茶山，我可能会在档案里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惩罚记录。

当时，我其他什么都没听到，我满耳朵都是：茶山，茶山。

从小食堂窗户望出去，那一座线条平缓的丘陵状茶山，披着绚丽的晚霞，覆盖着浓密的茶林，有着诗情画意的意境。

然鹅

在我的心中，只有一行字：事故多发地段。

治安事故。

小小一座茶山，比华山还险。

那位同学的堂妹满嘴巴的违纪记录，我却是满脑子这样的画面：

第二天，满学校，满市区，甚至全天下，人们都是这样描述，一师专男生抹黑送一中专女生过茶山，遇上群伙，男的被怎么，女的被怎么……

我倒抽一口凉气，又连连说了两个不。

几大块肉丸子白喂了，那个堂妹转过头去，不再和我交谈。

泡了她的肉丸子，没泡她。

又过来几个月，“胡慧中”同学的堂妹来过若干次，带着男朋友，也不怎么理睬我，我理不清她带男朋友过来，和我那天拒绝送她过茶山是不是有逻辑上的关系。

并不是说她看上了我，而是说这或许是我逆天的一次机会，然而我并不后悔，因为和出事故比起来，丢失一次把浪漫机会还是值得的。

浪漫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

我父母送我来读书，虽然希望我带个妹子回去，但是肯定第一希望我安全地把自己带回去。

谈个妹子，可以有磨损，但切切不可有伤亡。

我不后悔。

第二个栗子。

就这样单身到了大二，不，应该是专二。

隔壁走了专三的，来了专一的，我也就升为专二了。

有一高中哥们就住隔壁，有一个师妹经常来找她。

那师妹也是我高中同学。

比我多读了一届高三。

我看着蛮欢喜的，同学当中又要成全一对了。

然鹅

他们请我去吃饭，吃饭就吃饭，还是那个滚汤泡肉丸的小食堂。

我们聊高中，聊复读，聊男女，然后那个已经变成师妹的高中同学忽然问我：

老刘，怎么从来不见你去学校舞厅跳舞？

我木然了。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趁着他们快活跳舞的时间在宿舍里看史记吧？

有位师者说，虽然师专生不怎么样，但是如果能读十遍以上史记，此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好说史记的事，我只好回答说：我不想在我不能出彩的地方出现。

高中同学兼师妹说：我可以让你很出彩啊。

然后，决定周末约我去舞厅，教我跳舞。

那哥们连声说好。

然后，我买了单。

本来是我撮合他们两个，结果变成他撮合我们两个。

周末很快来了，我还是在宿舍里看史记。

那妹妹很快就来了。

宿舍里的哥们都出去跳舞或者走亲戚去了，我孤零零地在床上看史记。

那妹妹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传过来，叫我。

我居然躲进了蚊帐。

她叫我，在门口。

我听着这活生生的声音，手里抱着那本硬邦邦的史记，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蠢。

但是，我坚持了自己的愚蠢，不出去，不应答。

她进来了两步，然后退了出去，惶惑地再叫我。

按照正确的剧情，我应该是从蚊帐里探出头来：我在这呢。

但是，我如同一个躲避炮火的士兵，屏息躲在掩体里，等待炮火快点过去。

那妹妹走了。

走廊里，黑漆漆的。

一个周末，我居然在一个妹子和史记之间，选择了史记。

这样的实力，百年不出一个。

我不能由此判断她对我有怎么怎么的意思，但是，我可以断定，我丧失了一个脱单的机会。

再见到她，已经偎依在男朋友身边。

这次是强势单身。

我不后悔。

我不太愿意接受和心爱的人在某个乡村教书，过着恩恩爱爱但是默默无闻的日子。

第三个栗子。

专二单了一年。

专三了。

那时候师专的男生最抢手的，是体育系的，为什么？肌肉呗。

最后一个学期。

黑暗的地平线上有了一线曙光。

有个女生，不说哪个系的，交了好运，攀上体育系的了。

这跟爱读史记的我，有什么关系？

然鹅

快毕业的某个晚上，她约我去操场边坐坐。

就我们俩。

那天，我忍心不去泡史记，而是陪她在黑暗的操场边坐夜。

她真好，给我买饮料，给我买雪糕，请我吃饭。

毕竟是中学校友吗。

尽管平时蛮傲视我们中文系男生。

虽然我担心他肌肉爆棚的男朋友会拿一把长四十米的长刀赶过来，我还是为了这晚饭，饮料和雪糕，陪她小半个晚上。

她问我：你懂那么多传统文化，能不能替她分析一个现象。

原来是来求学的。

她说：她想给已经毕业在老家教书的男朋友一个惊喜，不告诉他，就去他老家看他，然后…………

然后，她好久不说话。

我问：然后呢？

好像然后是她男朋友似的。

她哭起来：然后，看见他和另外一个女老师牵着手在菜市场买菜。

我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瞧不起中文系男生的你，骄傲的你，也有今天啦。

哈哈哈哈哈哈。

我心里头发出石斑鱼的笑声。

我没把自己满满的小人嘴脸呈现上来，当然，夜色那么黑，呈现上来，她也看不见。

我只是吟咏了一句：女之耽兮，不可说兮。

她也听不懂。

白白的月亮在师专和对面师范之间的树林上趴着，月亮为什么趴着，估计是憋尿了。

不，是我憋尿了。

因为喝了饮料，吃了雪糕。

我不敢多说话，怕一说就呲出来。

她一忽儿找了个解释：其实，和女同事出去买个菜，碰一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刚才我和你来操场，不也是碰了一下手吗？

她这么一描绘，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我忍得好辛苦，想早早逃离。

于是我敷衍：你不用太在意，应该只是碰了一下手。

以为顺着对方的话题去说话，谈话就会结束得快，然而她却不罢休，哭：其实我明明知道，他们真的是在拉手。

我咬着牙，两腿摇摇，感觉一座水库就要崩堤了，于是又敷衍：其实，拉手和碰手，你怎么理解都行，世间万物，都是心造而已。你以为是拉手，那便是拉手；你以为是碰手，那就是碰手。

那时候，我不只是读史记，还读佛经。

我佛慈悲，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要摸一下她的额头。

我没有伸出手。

我在见证。

见证一个平时对我们傲慢的女生，如今是怎样为傲慢接受因果报应的。

她说：不管我认为拉手也好，认为牵手也好，我跟他是没得手拉手的日子了。

然后，她幽怨地看着我，月光洒在她脸上，把粉底给划分出来了。

我当时恶心她的化妆，却没有意识到她为了跟我坐操场，还隆重化了妆。

她说：她累了，她想找个好依靠。

我说：我想。

她说：你想什么？

我说：我想上厕所，尿急了。

然后撤离，我。

师专和师范之间的树林上，那轮月亮也走动起来，往厕所的方向走动。

那个晚上，应该只是老同学谈谈心吐吐槽而已，然鹅，我还是有可能来发生点什么的，毕竟她将剧本的一小角交给了我。

这段往事，就像尿一样，呲远了。

我只看见因果报应的爽快，却没看见一颗受伤的灵魂，更忘了捡漏的战机。

一个钢铁直男，凭着实力，无视机会，不屑捡漏，妥妥地高冷了三年。

当然，不后悔。

对的人不在那个时代的群里。

我有我飞翔的方向，不在同一个云端的，注定不能通行，燕雀焉知麻雀之志。

只是感谢那本史记，陪伴了我三年，虽然丧失了浪漫，但赢回了知识，后来我在史记的基础上，又迷上了资治通鉴。

然后，我成了古文写手，靠此来养家糊口，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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