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母爱情

我的父母是这世间无数烟火夫妻中最平凡的一对，他们一起相携着走过近30年，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这个尘世间爱情婚姻最平凡最日常的模样。

爸爸68年生人，妈妈比他小两岁。在他们俩认识之前，爸爸已经订过一次婚，对象是他舅舅家的表妹，只是订婚没多长时间，爷爷就去世了。那个年代，奶奶一个女人拉扯着四个孩子，日子太难熬，他表妹就悔婚了。后来也有媒人给介绍别的姑娘，但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不了。

爸爸20岁那年，他的一位远房姑妈给他说媒，说的就是妈妈。妈妈作为家里的老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在家里地位很低，经常受气。姑奶奶有一次打趣妈妈说：“赶明儿给你说个婆家，讨点新衣服穿穿。”后来真给介绍了爸爸。

妈妈回忆往昔，总要感慨一番，说爸爸年轻时候，挺精神一小伙子，爱穿花褂子，看起来像个混混。我问妈妈年轻时爱不爱爸爸。她说，我们那个年代，什么爱不爱的，就这么过来了。但据我多年的观察，她是爱爸爸的。

她18岁认识爸爸，23岁嫁给爸爸，看起来似乎有五年恋爱时光，但因为外公比较保守传统，她和爸爸并没有多少私下交流感情的机会。倒是外公经常会叫爸爸去陪他喝酒，帮他干活，或者领着爸爸走亲戚。用妈妈的话说，她没有谈过恋爱。但有一些小事，她会记得特别清楚。有一次，爸爸被外公叫来干活，妈妈给他洗换下来的脏衣服，妈妈说“他那条裤子，真是补丁摞补丁，没法洗了，我就把它扔了，又重新给你爸买了一条新裤子”。

还有一次，离他们婚期还差一个月的时候，妈妈和她的小姐妹赶着去别的村看电视，那个年月电视机还是个稀罕物，一个村只有一台。散场后已经很晚了，回家的时候路过奶奶家，妈妈想着也快要结婚了，就打算宿在奶奶家，被外公连夜赶来，一顿臭骂，把她领了回去。对了，妈妈前半辈子唯一一次进电影院也是和爸爸一起，电影的名字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是一部关于蟒蛇的电影，大屏幕上都是蛇。说起这些的时候，妈妈脸上洋溢着一种神采，仿佛回到了她的二十岁。

爸爸爱不爱妈妈呢？我不知道。爸爸年轻时是个文艺青年，爱抄一些歌词，写诗，吹笛，他还写得一手好字。而妈妈的受教育程度停留在小学一年级水平，字都不认识几个，就这一点来说，他们之间是有差距的。奈何爸爸的家庭条件太差，别人不嫌弃他就不错了，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和妈妈也吵过架，多数都是为奶奶。奶奶会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给爸爸告状，说妈妈一些坏话。但好在爸爸结婚后就独立出来，凭自己的本事盖了两间房，倒也不用挤在一个屋檐下。奶奶告状的次数多了，渐渐地，爸爸也不再偏听偏信了。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爸爸娶妈妈是吃亏了，现在长大回过头再看看，发现维系着这个家的温馨与平和的，是妈妈的隐忍和勤劳。我家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那些年，爸爸外出打工，妈妈在家做农活、照顾我和妹妹。偶尔爸爸在家时，他们也会拌嘴，都是为一些小事，意见有了分歧，爸爸就会喋喋不休，一直说一直说，妈妈呢，开始会辩驳，然后就默默不发一言。她说，等爸爸说够了自然就不说了。我的妈妈，虽然文化水平低，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她懂得生活的大智慧。从他们俩的婚姻中，我知道爱情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两个人之间，肯定要有一个人爱得多一点，包容对方多一点。

我们家是没有具体的管钱人的，财务非常透明，爸爸妈妈经常会一起算账，谈谈最近进项多少，开支多少。小时候爸爸在家的日子里，我经常早上听到他和妈妈在卧室聊天。其时他们只是醒了，还没起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声音不大，语速缓慢，聊聊东家的大人，谈谈西家的小孩。我每每听到这样的谈话，都觉得有一种平淡和温馨在空气中蔓延。那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总让我不忍心打破。人们都说，找对象要找谈得来有话说的，在我脑海中，所谓有话说，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

因为我家是两个孩子，我经常会抱怨妈妈偏心，“恐吓”她：“如果再偏心妹妹，以后老了我可不养你。”每每这个时候，妈妈就一脸严肃地声明：“我老了谁都不靠，就靠你爸！”

现在他们俩已经五十多了，越发地离不开对方。如果因为什么事需要分开十天半个月的，就靠微信视频联系，基本上一天不落。我每次给妈妈打视频，只要显示“对方正忙”，我立刻挂掉打给爸爸，一准也显示“对方正忙”。

• 这世间爱情与婚姻的形式多种多样，像钱钟书与杨绛，三毛与荷西，朱生豪与宋清如，那是可遇不可求，是上天安排了一个他，就要安排一个她来配。而如我父母这样的婚姻，是这凡尘里最具烟火气的相守，它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和刻骨铭心，却让我懂得了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