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鱼非鱼

作者 温丽 插图 网络

它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条鱼。如果是，它还有翅膀，如果不是呢，它还长着会游泳的鳍。它整天躲在芦苇荡里不肯出来，它怕自己的怪模怪样吓着了别的鱼。在这不算太深的苇塘，它独来独往，谁也不亲近，孤独地享受着白天的阳光，夜晚的月亮。 有时它会长久地审视自己，到底来自何处，属于哪个家族？

它高兴时候，就飞起来，如同蜻蜓一样落在苇叶上，极目远望，白云飘过了那个山头，苇荡呢，很长很长一望无垠。它偶尔有逃离这里的念头，但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它还是不忍离开，熟悉的水域，熟悉苇荡，熟悉水草，甚至不太往来的，大大小小，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鱼。它似乎离不开它们了，尽管它们从来没有亲近过它，触摸过它，哪怕是一道小小鳞片呢。 它没有嗅过它们的气味，抚摸过它们的体温，更不知道它们眼睛是否和自己一样的很大、溜圆、有神。

突然它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它曾经和一条灰色小鱼有过亲密接触的。只是在游动的一瞬间，擦肩而过了。那是它看的最清楚的一条灰色的小鱼，小灰鱼似乎很忧郁，在彼此擦肩的那刻，它明显感到小灰鱼的软绵无力和哀伤。

现在想来，似乎是在梦中。但它清楚，那不是梦，它的的确确地与一条小灰鱼亲密过。

天空暗淡下来，好像要下雨。今年夏季雨勤，它找个粗壮的苇杆斜倚着，那宽而长的叶子，如同一把伞遮着，再大的雨，它也不害怕了。

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刺目的闪电，一起穿过苇塘。看似平静的水面，也掀起了褶皱，摇晃着每根芦苇。包括它紧紧倚靠的那根。

下雨了，雨点打在苇叶上，颤动着，苇杆也摇曳不止。雨水顺着苇杆迅速地滑落下来，淋了它一身。它不禁打个寒战。雨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随着雷声的加大，闪电的雪亮，越来越密集，砸在苇叶上，苇叶蜷缩着，好像一个人腹痛难忍。

忽然，它听到不远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哭。附近苇荡，一般只是它一个人在游荡啊，还有谁，也在这里躲雨？它不顾大雨进一步淋透自己，朝那个声音游去。

果然，在一片低矮的苇丛中，有一个灰色的小鱼，在打着哆嗦。冷的连那对鳍都摆动不起来了。它似乎在流泪，但鱼的眼泪是看不到的。小灰鱼看到它时，本能地躲藏着，因为它的确不像灰鱼见过的那类。它却极力靠近，因为曾和它有过亲密接触的，就是这条小灰鱼。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热小灰鱼的冰冷。小灰鱼逃不动了，就静静地看着它，它用一只翅膀遮着小灰鱼，另一只翅膀把小灰鱼搂抱过来。尽管这样的亲近，让小灰鱼不适应，但的确也温暖了许多。小灰鱼好像回到了家，看到了亲人，不再打着哆嗦，甜甜地睡着了。

雨什么时候停下的？它的头从苇丛里探出来。外面空气很新鲜，一道彩虹横跨整个苇塘。

小灰鱼似乎还没醒过来，倚着它，一动也不动。它想叫醒小灰鱼，但看到它一副幸福状，就不忍心了。它用一只翅膀托着它，一只翅膀飞动着，它们来到了一个硕大的苇叶上。雨后的阳光并不灼热，它们就躺在苇叶上，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温暖的爱抚。

小灰鱼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苇叶上，吓了一跳。它感到周身燥热，心脏跳的也加快起来。我要回到水里，回到水里。小灰鱼大叫着。它一愣，马上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它把小灰鱼慢慢地托着，放回水里。看着小灰鱼一摇一摆地往更远处游去。

它一直看着小灰鱼消失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它感觉眼里有东西在动，是眼泪吗？不是说，鱼没有眼泪的，它怎么有要哭的冲动呢。它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空荡的苇丛，又是它一个人在独守。

夜晚，它跳上苇叶，清凉月光里，做了一个梦：小灰鱼，欢快地和它嬉戏，还有几个小小的鱼，似像它，也像小灰鱼，在它们身旁跳跃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它躲在芦苇后面慵懒地想着心事，忽觉得有什么碰触苇叶。它轻轻地钻出来，愣住了，原来是那条小灰鱼。小灰鱼围着它转了好几圈，然后用自己纤细的尾轻柔地触摸着它的身体，那眼里蓄满欢喜。它又一次听到久违的心跳声，那是潜在的渴望在呼唤着它。它和小灰鱼紧紧拥抱在一起，跳着只有它们懂得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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