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乡村:鱼兮,鱼兮

鱼兮,鱼兮

1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北麓,属丘陵地带,没有大面积的水,因此没有职业的渔者。但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鱼却是很多的,漫山遍野都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池塘自不必说,就是山岗上随便一个小小的水坑,只要水能没过脚背,里面就一定有鱼。

池塘和山坑里的鱼大都是野生的,人们可以自由捕取。临近村庄的池塘,村集体会放养一些家鱼,多为胖头(鳙鱼)或白鲢,也有草鱼,但不多。捕鱼的人若是捉到家鱼,都会自觉地放回池塘里,绝不会拿走。因为拿走家鱼是偷盗集体财产,而这是一种极其可耻的行为,我的乡亲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漫山遍野的零星的鱼,虽然不足以造就职业的渔者,却造就了丰富多彩的捕鱼方式,单是捕鱼的网就有扒网、搭网、爬网、旋网、拉网、粘网等。

最后的乡村:鱼兮,鱼兮

扒网最为简单,多为乡民自制。说是网,其实就是将一个网兜绑在一根长竹竿上,兜口多呈三角形,主要用来扒麻虾。——我们家乡的虾是米虾,个头小,人们称之为麻虾。扒麻虾的一般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阳春时节,小草返青,大地一片生机,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池塘里的水格外清澈。太阳照在水面上,水面泛着金光。此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粉红色上衣,扛着扒网,身后紧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提着一只敞口大筐。姐弟两个来到野外的池塘边。姐姐用力托起扒网,在离塘埂尽可能远的地方将网轻轻探入水中,慢慢往塘埂边捞起,特别在塘埂边的草丛里捞动几下,然后将扒网提起,离开水面,网里便乱蹦着许多麻虾。姐姐一手握着竹竿,一手托起网底,将网里的麻虾倒进筐里。弟弟将掉在地上的虾捡起来放进筐里,再将筐里的草摘出来,扔在地上。姐弟俩沿着塘埂一路扒过去。远远看去,塘埂上一个红点,一个黑点,点缀在大片的绿草和一池碧水之间,如同两个跳动的音符。姐弟俩重复着简单的动作,进行着人类最原始的劳动。这一刻,人与自然是那么的和谐。回去的时候,姐姐提着筐,弟弟扛着扒网,两个人都高高兴兴的,一边走一边唱着:“扒,扒麻虾,一扒扒到塘埂下,扒个癞蛤蟆。”当年我听到这不伦不类的童谣时,曾暗笑它的鄙陋,后来接触到上古文学,探寻文学的源头时,我才惊讶地发现,今天汪洋恣肆的文学竟然滥觞于这鄙陋的童谣,而这“一、三、七、五”的音节结构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妙处。弟弟似乎有点累了,摇摇晃晃地跟在姐姐后面,扒网也极夸张地左右摆动,步子明显慢了下来,渐渐与姐姐拉开了一段距离。弟弟喊道:“姐,等我。”姐姐站住、转身、嗔怪道:“你就是一个癞蛤蟆!”弟弟还口说:“你是癞蛤蟆。”然后紧走两步,赶上姐姐,再补一句:“姐是癞蛤蟆。”两个人都笑起来,姐姐的笑声中带着母性的温柔。据说,女人的母性是与生俱来的,扒麻虾的小姑娘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后来,我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一些刻薄、自私,甚至残忍,喜欢搬弄是非的女性,我想,她们一定不曾有过扒麻虾的经历,否则,何以如此地缺乏宽厚、温柔与善良呢?

与扒网相比,搭网要复杂得多,须壮年男子方能操作。搭网是将月芽儿形的鱼网的两端系在两根粗大的竹竿上,网口下面的纲绳上挂着锡制的网脚,网口上面的纲绳上缀着木制的浮子。打鱼时,操作者腰前系一个厚厚的垫子,将竹竿的底端顶在腹部的垫子上,先将两根竹竿移至身体的一侧,然后往另一侧用力一甩,同时将竹竿系着鱼网的一端往两边展开,鱼网呈扇形落入水中,锡制的网脚下沉,木制的浮子上浮,网口张开。打鱼的人将竹竿伸入水中,驱鱼入网,再用力将鱼网从水中挑起,鱼便在网中了。此时,打鱼者须单手托住两根竹竿,腾出一只手来收网、拿鱼,装入随身挎着的鱼篓。

爬网应该是我们家乡所特有的,我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种网挂在一根长约一丈的粗竹竿上,中间拴一根绳子,从池塘的一边扔入水中,从池塘的另一边拉上岸,网从水底爬过去。用爬网捕鱼,通常都在寒冷的冬天。冬天天冷,鱼都沉到水底了,用这种网最好。我曾见过村里几个好事的青年用这种网捕鱼,一个个冻得鼻涕横流,手指不可屈伸,却没有捕到几条鱼。

用旋网捕鱼需要比较高的技术,否则,撒网时网口张不开或张不大,拉上来是空网,一条鱼也打不到,白费力气。我们家乡没有职业的渔者,加上置办这种网需要花不少钱,所以很少有人用这种网。我只在门前的平塘边看到过一次,那人撒了两、三网,捕了几条胖头和白鲢,他把鱼都扔回了池塘里,收网走了。

拉网和粘网通常在过年前村集体打鱼的时候才用。拉网是一条很大的网,有十多米长,适合在长条形的池塘里捕鱼,两端拴上粗大结实的绳子,由很多壮汉拉着,从池塘两边的塘埂上走到池塘的另一端,一、两个来回,便可打到很多鱼。鱼网被拉上岸的时候,很多鱼翻着白肚皮,毫不害羞地扭动着,如肚皮舞娘一般,围观的老人啧啧不已,孩子们则欢呼雀跃。粘网是一种胶丝网,由半职业的渔者划着小划子(一种小木船)撒在池塘里,网宽只有五、六十公分,长有几十米,上面悬着浮子,下面缀着铅脚,网悬在水中。半职业的渔者撒完网后,一边敲着船舷,一边在池塘里划来划去,有时还站在小划子上跃动几下,弄得整个池塘的水都剧烈地动荡起来,受到惊吓的鱼四处乱窜,钻进网眼,却又钻不过去,往后退时,网线卡住鱼腮,鱼就跑不掉了。岸上的人看见浮子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惊叫,而半职业的渔者却像没事儿似的,坐在小划子里,放了双桨,点起一支烟,悠悠地吸着,任小划子缓缓地漂动。待浮子渐渐静下来,仅剩微动,他突然用力揪掉嘴里的烟屁股,扔到水里,操起双桨,开始收网,将卡在网眼里的鱼一一摘掉,在岸上人的惊叹声中将鱼扔在舱里,舱里装满了,再划到岸边,把鱼扔到岸上。

用网捕鱼是符合鱼道的。大网捕大鱼,小网捕小鱼。无论哪一种网都不会将鱼虾打尽,鱼虾因此得以繁衍延续。我的家乡广为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鱼过千重网,网网都有鱼。”意思是说没有哪一种网可以将池塘里的鱼打尽,而不将鱼打尽或不能将鱼打尽正是符合自然规律的。

2

除了漫山遍野的鱼以外,家乡的田间沟渠里还有很多黄鳝。捉黄鳝也是很有趣的。

捉黄鳝最简单的方法是钓。取一尺多长的竹条,将棉线的一端系在竹条的一端,在棉线的另一端上串上蚯蚓,将串上蚯蚓的棉线连同蚯蚓一起系成一个疙瘩。天快黑的时候,将系有棉线和蚯蚓的竹条插在田埂上,蚯蚓须没入水中四、五公分才好。钓黄鳝最好选择靠近冬水田的紫云英田,新犁的紫云英泡在水中,这样的田里黄鳝最多,也好钓。插完竹条后回去吃晚饭,吃过饭后,打着手电筒或灯笼到田边去收黄鳝。看见竹条绷得紧紧的,棉线拉得直直的,那下面就有黄鳝了,将去掉长竿的扒网伸到下面,用手一提棉线,咬着蚯蚓的黄鳝便在网中了,待它吐出蚯蚓,已是他人的囊中之物了。

钓的黄鳝大都比较细小,只有小孩子才用这种方法,成年人是不屑的,他们用在冬水田里埋黄鳝篓子的方法捉黄鳝。黄鳝篓子大概是我们家乡的一个发明,篓子的一端有一个向里凹陷的光滑的圆口,圆口壁上倒竖着削尖的竹篾,另一端是敞口的,使用时用稻草塞住。人们将挖出的蚯蚓放在火里烧焦,然后装入篓子,塞紧敞口的一端,浅埋在冬水田里。黄鳝闻到蚯蚓的香味,从凹陷的圆口钻进去,再也出不来。这样捉到的黄鳝都很大,有的一条竟有一两斤重。

最后的乡村:鱼兮,鱼兮

黄鳝的体表有一层极滑的粘液,徒手抓取是很困难的,但贪婪使黄鳝变得十分愚蠢,外表的狡猾也因此而变得毫无意义,捉黄鳝竟然成为大人和孩子都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腊肉炒黄鳝是家乡的一道风味菜,小有名气。腊肉的醇厚抵消了黄鳝的腥味,黄鳝的鲜嫩弥补了腊肉的不足,同时给人以“鲜”与“腊”的享受。每到春末夏初,常有城里的人开着小车到乡下检查工作,吃得乡干部、村干部直挠头,恨不能像黄鳝一样钻到泥里躲起来。

我一向以为借助于工具捕鱼或捉黄鳝是算不上本事的,空手拿鱼或徒手捉黄鳝才叫有本事。我六弟便是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他捉鱼的本领曾一度使我认为人的有些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田埂时,他指着一个圆滑的小洞对我说里面有一条大黄鳝,我不信,他说捉给我看,说着便用手挖开洞口,很快就看见一条黄鳝的尾巴。洞口往里的土很结实,徒手挖不动,六弟抓着黄鳝的尾巴往外拉,黄鳝很滑,抓不住。六弟趴下去,用牙咬住黄鳝尾巴,硬是把黄鳝从洞里拉了出来。——果然是一条大黄鳝!回到家里,我把经过讲给妈妈听,妈妈骂六弟是“土匪”,又说六弟是鱼鹰托生的,骂声中透着喜爱和自豪。为了表彰六弟的神勇,妈妈把黄鳝炒给我们吃了。

还有一次,是一场暴雨过后,我和六弟一起走在我家东边的岗头上,经过一个水凼旁边时,他突然大叫一声“有鱼”,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训斥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早已跳进水凼,弯腰抓起一条白鲢。六弟双手握住鱼头,鱼身拼命地扭动着,左右拍打着六弟的手背。六弟满头满脸都是水珠,咧着嘴冲我嘿嘿地笑着。当时他还不满十岁。看着他那幅嘎样,我刚才被他吓一大跳的恼怒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代之以满心的欢喜。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鱼呢?”

“我看见水凼里有鱼挽的水花。”

“这个水凼里平时连水都没有,怎么会有鱼呢?”

“下大雨的时候,鱼会飞。飞到这里,雨停了,就掉到水凼里了。”

“你怎么知道?”

“……”

“我怎么就没看到水凼里有鱼挽的水花呢?”

“你又不会逮鱼。”

我一时无语。六弟这样说并非是有意嘲笑我,但我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伤害,毕竟我比他大六岁!我想,如果当时我先看到那水凼里的鱼,我也一定能捉住它,因为那水凼平时不过是一个干涸的土坑,只是暴雨之后才积了水。在那浅浅的新水中,捉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嘛!这样想时,我的心里愈加不服气了,希望有机会捉一条鱼给六弟看看。

上帝总是眷顾苦心人的!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有了。那一次也是雨后,我替爷爷去看竹林,六弟跟着我去竹林里玩。我们走到竹林里的一条小水沟旁边时,我看见一条大鲇鱼在小水沟里戏水,那鱼从河里沿小水沟往上游,小水沟里的水很浅,沟底十分平滑,大鲇鱼扭动着身子在水沟里画着美丽的曲线,水还不足以淹没鲇鱼,鲇鱼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我看了六弟一眼,他似乎没有看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悄悄地走到小水沟的下游,堵住鲇鱼的退路,然后溯水接近鲇鱼。我为自己的决策和即将取得的成功感到十分得意。我猫着腰轻轻前行,大鲇鱼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仍然自由自在的戏水,但就在我伸手接触到它的一刹那,它猛地将身子一扭,从我的胯下逃走了,我急忙转身追赶,不小心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水沟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鲇鱼画着美丽的曲线游进了河里。六弟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没有说话,但我还是发现他竭力忍着的幸灾乐祸的笑。

我脱下裤子,一边拧着水,一边问他:“你知道我逮不住那条鱼?”

“别说你逮不住,我都逮不住。”六弟早已认定我逮鱼的本领不如他,现在终于把真话说出来了。

“为什么?”

“戏水的鱼都不好逮,反应特别快。再说今天这条鱼又是鲇鱼,滑得很,除非有网,空手是很难逮住的。”

“谁教你的?”

“没有谁。”

我先前对六弟的不服气,至此全消释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天才的渔者,同时认定自己不是捉鱼的材料。捉鱼,对我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无法具备的才能。但我对捉鱼的兴趣却不曾消减,每当有人捉鱼的时候,我总是甘愿做一个积极而忠实的看客。

但我也有一次独立捉鱼的经历,且那次的收获颇丰。那是我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周末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妈妈让我跟她一起去割稻。当时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集体劳动时有很多人“磨洋工”,生产队长为了提高劳动效率,将一些急待收割的稻田折算成工分,包给社员割。妈妈想多挣几个工分,就多拿了一些压在田头的工分条。那天晚上,皓月当空,月光皎洁,我和妈妈在稻田里割稻,不时有鱼撞到我腿上。

我说:“妈,有鱼。”

妈“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妈,有很多鱼。”

妈又“嗯”了一声。

我说:“妈,我想逮鱼。”

妈说:“你又不会逮鱼。”

我说:“把水放了。”

说完,没等妈同意,我就跑到田埂上扒开了一个大豁口,然后又回到田间继续割稻。割完稻时,田里的水差不多也干了,鱼都聚集在临近豁口处的一个水凼里,我回家拿了挑水的木桶,装了满满两大桶,挑着回家了。

第二天,我们兄弟和妈妈一起动手,把鱼收拾干净。妈挑出其中小一些的,沾上面糊,氽了一大锅,又放了两匙猪油,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其余的用盐腌了一下,晒成鱼干,一直放到过年才吃。我至今还记得那鱼汤的味道,可惜后来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鱼。

前年冬天,六弟打电话给我,说广州有卖超声波捕鱼器的,让我买一台寄给他。我找到卖捕鱼器的地方,经销者为显示捕鱼器的效果,将两根绑着电线的木棍伸入养着许多鱼的池子里,接通电源,池子里的鱼立即翻着肚皮从水底浮到水面。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不想买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对六弟解释,犹豫片刻,终于不情愿地付了款。后来,六弟说那捕鱼器的效果不好,特别是在大池塘和小河里,几乎没有什么用。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于是对六弟说:“你还是空手拿鱼吧,或者用网捕。”

3

去年暑假,我回家乡,在田间漫步时,不知不觉走到当年我捉鱼的那块稻田旁边。那块田现在是六弟的责任田,田里的秧苗很壮,但横竖都不成行。问过六弟,才知道他们现在早已不用像我当年那样卷着裤腿弯着腰站在田里插秧,而是改为抛秧了,只需将育好的秧苗抛洒在田里就行了。六弟说用了新品种,收成比以前提高了很多。

“田里有鱼吗?”

“没有。现在种庄稼,又是化肥,又是农药,田里早已没有鱼了。”

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远处的池塘腾起几米高的水柱。我惊异地看着,正想问个究竟。六弟已开口了,他说那是一群孩子在炸鱼,还告诉我,去年邻村里有一个孩子炸鱼时,点燃导火线后没有将炸药及时扔出去,结果差点儿送了命。

人们捕鱼的方式越来越多,而鱼的生存空间却越来越小,它们在上亿年的进化中获得的生存能力,显然不足以对抗人类的智慧、发明、野蛮、无知。人类站在生物链的顶端,自然资源足以满足人类正常的需要,但无法满足人类贪婪的欲望。漫山遍野的鱼纵然能在暴雨中翱翔于天空中,怕也难以逃脱厄运吧。

望着绿油油的秧苗,我忽然悲哀起来:没有鱼的陪伴,没有青蛙的鼓噪,没有野草的骚扰,秧苗不感到寂寞吗?它还能结出金黄的稻谷吗?稻谷还能碾出雪白的大米吗?大米还能煮出喷香的米饭吗?米饭还能勾起人们的胃口吗?

野生的鱼越来越少,人们可以通过养殖的方式来弥补自然的不足、满足市场的需要、满足人类的口腹之欲。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动物只剩下人和人工养殖的,那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单调和寂寞啊!

我坐在田埂上,看微风拂过秧苗,秧田里翻着绿波。我有点怀念那逝去的岁月,怀念那漫山遍野的鱼,怀念各种捕鱼的工具和捕鱼的人,怀念扒麻虾的小姑娘和小姑娘唱的童谣。但我并不怎么希望回到过去,因为希望回到过去是没有头脑的,而不怀念那段岁月,则是没有良心的。

鱼啊,鱼啊,在未来的池塘和水凼里,我还能看到你过去的身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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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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