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姨父是“武林中人”

披轻裘，挟长剑，策烈马，引狂歌……

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

少时曾想，偷功习武。江湖行走，身怀绝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惊艳出手，一招制敌。拂衣远去，深藏功名……

从《雪山飞狐》到《功夫》，从“狂笑一声 ，长叹一声，快活一生， 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到“我左手一式太极拳，右手一剑刺身前”……

看武侠剧、听武侠歌、看武侠书。武侠的江湖大道、侠骨柔情，早已化作情结，深藏于心。

谨以此文，致敬心中的武侠情结！

01

我爸说：

“你小姨父武功了得，是个高手！”

这事还得从我爸小时候说起，因家庭变故，他早早就退了学。

十几岁的时候，拜了一位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学艺，学期三年。

我爸有个同门师弟，姓陈，名贱生（农村孩子取名，认为越卑微越好养活）。

大家在一起干活，渐渐就发现了这个叫贱生的年轻后生异于常人的地方：

山上伐木，人人都拿镰刀，在树桩砍一阵再放倒。贱生“唰唰”几下，刀一扔，抱着树晃几下，吼一嗓子，树木就应声倒下。

抬木头下山，大家都挑细一些的，犹如此，也累得气喘吁吁。贱生最小，最粗的留给他，他抬起就走，健步如飞。

几个学徒诧异，问贱生是不是练过、会家子？贱生木纳，不喜言，只摇头。

学徒们都年轻气盛，不久，一小伙与贱生发生了点矛盾，扬言要给贱生点颜色瞧瞧，师父知道后，找到那个小伙骂道：

你是要作死哟！人家几代人都学武功，祖上是镖行里的镖师。你找人家打架，是骨头痒了？

此言一出，轰动全场。

大家马上找到贱生，问清情况。贱生不愿承认，说祖上的事他哪知道，从他爷爷起就搬到这里乡间务农了。

又问他会不会武功的事，贱生否认，说就是小时候经常生病，父亲让他练练拳脚，闹着玩的。

每个人都不信，一定要他表演一套武功，否则不让他走。贱生被逼得没办法，正好打谷场旁边有个水泥电线杆（以前农村那种，水泥浇筑的，大概有人粗的那种电线杆）。

贱生走过去，面对着我爸这帮伙计，然后，反手抱住电线杆，“噌噌”几下，就跃到了电线杆上面……

我爸讲这段的时候说：大伙儿都惊呆了！

02

如果贱生是在我这个时代，他可能成为“抢手的安保人员”、或者“武打片替身”、又或者是“会武术的网红”？

可我爸说：没用！如果是现在，他也只能务农，或者干点别的。

因为，武林中人的身份，他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武功，也从不示人。

“从不示人”仿佛不对。因为，贱生成为我小姨父，就是因为他在我小姨面前“小露”了一手。

原来，三年师满后，我爸学艺成绩优秀，不仅受到了师傅表扬，还给我爸介绍了很多活计。后来，又娶了我妈。

而贱生就混得比较惨，出师作业是“制一张桌子”，贱生做好后，大家伙儿围着他做的桌子吃饭，不知哪一处的榫卯没对上，桌子一歪，饭菜洒了满地，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由此可见，武功再高，不好好学习，也上不了桌面。

从此，贱生就跟着我爸干活，成了我爸的小跟班。

有一次，我小姨挑了两筐自家种的甜瓜去集市上卖。几个集市上的小混混找上她，说此地摆摊，必须交两块钱保护费。

小姨的一担甜瓜都卖不上五块钱，当然不肯出这保护费。正纠缠中，我爸和贱生中午收工去集市吃饭正好碰上，小姨遇到救星，大喊姐夫。

我爸赶紧过去，看到几个混混围着小姨，也慌了神。

他把一个领头模样的年轻人拉到一边，给对方点上烟，开始了苦口婆心地劝说：

“兄弟，你看，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十几里地把瓜挑过来，一共也卖不了几个钱，你们通融通融……”

我爸还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突然发现对方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身后。

我爸回头，只看见地上躺着三个喊疼的人，贱生若无其事地帮小姨把滚一地的甜瓜捡回筐里。

就这样，贱生成了我的小姨父。

03

我问我爸，小姨父学的是什么功夫？是咏春、太极、还是少林罗汉拳？

我爸表示，他也不知道，因为我爸也没有真正看到小姨父的身手。不过小姨所在的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有武学传承，基本没有人敢把事闹到他家跟前。

直接去问小姨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相当的木纳，几乎不和我们晚辈说话。见面打招呼，能给你笑一下就是最大的亲近了。

于是，我找到小姨，问关于姨父“武林中人”身份这件事。

小姨对此嗤之以鼻，她的回答是：

“会几下拳脚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天天一个人躲后屋练到半夜，打得过别人也打不过我……”

小姨的话透露了几个重要信息：

一、自小姨嫁给小姨父后，两人就靠种地卖瓜为生，小姨稍有怨言，很正常。

二、小姨父是天天练功的。这个我爸也肯定过，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不知道，但小姨和我爸都能证明，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天天练功至深夜，寒暑不断。

三、小姨家在村里盖房子，因宅基地的问题得罪了几个村霸，对方扬言要在下地基这样重要的日子来闹事。对方七个人，小姨父在前一天晚上准备了七根竹棍。第二天，小姨父拿了一长凳坐在自家地基前，身边一捆竹棍。几个村霸远远观望了一阵，愣是没敢动手。

四、小姨父打不过小姨，这件事的原委是这样的：有一次，两口子在院子里发生了口角，越吵越凶，小姨气不过，抓起一旁的铁锹直接就往小姨父脑袋铲过去。小姨是见识过自己丈夫实力的，她丝毫没有轻敌之心。小姨父躲过了第一锹，眼瞅第二锹又到，赶紧抬手去挡，“啪”一声铁锹落地。小姨对自己丈夫竟然敢挡自己的铁锹感到怒不可揭，她顺手又抄起了一把镰刀，木纳的小姨父突然变聪明了，飞奔走了。

小姨赢！

尾声：

如今，小姨父也老了。他的两个儿子已长大成人，大表弟木纳随父，小表弟机敏如母。

去年我们去小姨父家拜年，临走时，大表弟想起要去市里办事，正好搭我们的车，他身手敏捷地窜上行进中的车，让我仿佛看到了姨父的年轻时候。

小姨父遥遥地在车后摆手，抱拳，仿佛在说：

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江湖再见！

祝福小隐隐于野的“武林中人”——我的姨父晚年幸福。

（全文完）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