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端午、粽子、久违的故乡

湘西人过大端午。

也就是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五，俗称五月半。

五月半，过端午，在湘西人看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有多隆重呢。

举个例子，湘西人如果家有将成年的儿子，又恰好对了门亲事，传统习俗，一般对亲三年，双方有深入了解后，才正式谈婚论嫁。

而亲事对下后，就要逢年过节去准岳母娘家登门拜访，这几个有春节、中秋和端午。

其他节日，你不去，未来丈母娘也是不会怪罪你的，但端午节如果不去，就会被认为礼数不周，对岳家不敬，婚约很大可能会被取消。

所以，湘西人对端午是非常敬重的。

记得小时候每到端午临近，村里的奶奶大婶们都开始积极忙碌起来，村里各家各户的小孩也都要热情积极地参与其中。

小孩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粽叶的采撷。

粽叶学名又叫箬叶，喜阴，嗜水，一般都长在溪边流水处，粽叶的茎很细，像纤细的竹子，叶片却是长而宽，看起来也像竹子。

农历四月的湘西，春天仍未走远，田野河谷里，春意盎然，粽叶也会在这个时候长满溪边河谷。一丛丛，一簇簇，挨挨挤挤，生机蓬勃。挨家挨户的小伙伴们不分男娃女娃每个人手里都会提着一个大人早早准备好的竹篮，三三两两奔赴这热闹非凡的春色深处。

我们用母亲准备好的剪刀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割下，再一片一片地在竹篮里码放好，采满一篮就送回家。

每每看到青翠碧绿的粽叶，准会得到母亲们的一顿夸奖。

第二天一大早，便会正式进入端午节制作粽子的流程。

粽叶一片一片洗净放在筛子上滤水。

棕（树）叶撕成一条一条的细丝，扎成一把。

糯米先天夜里泡水，清晨滤水洗净。

肥瘦相间的腊肉切成条摆好。

年景好的时候，母亲还会准备一些诸如花生、红豆之类的佐料。

一切准备妥当，全家人围坐母亲周围，听从母亲的号令。

湘西的粽子一般情况下会包两种，小小的三角的粽子和一条条的肉粽。

母亲会先教会我们如何包小三角粽。

将粽叶从中间部分斜折，凹成一个窝状，然后将准备好的糯米一勺一勺灌入，大概三分之二左右即可，然后，我们会学着母亲用棕叶丝缠三角粽的手法依样画葫芦扎紧。

小粽子包得如何并不是重点，对于小孩子来说，能够动手参与一件重大的节日活动才是最重要的。包好之后，再一个一个扎捆在一起。

小粽子三角尖尖，翠绿可爱。

母亲当然负责最重头戏的肉粽包扎。

湘西的肉粽往往很大，需要用很多张粽叶，母亲会将粽叶一张一张叠放，彼此交错，然后铺一层糯米，再放一层切好的腊肉条，然后腊肉条上再覆盖一层糯米。

最后，将早已铺设好的棕叶丝从下方扯出，小心翼翼地捆成一个圆柱体。

肉粽的包扎即告完成。

接下来就是将包好的粽子放进柴火灶上的大铁锅里，锅里注三分之一的水，上面横放一个竹制的搭子，包好的粽子一个一个陈列其上。

然后盖上锅盖。

大火烧沸，然后转小火，继续慢慢蒸。

蒸的时间看粽子的多少。

粽子越多，慢蒸的时间自然就越长。

而每到这个时候，最急不可耐的就是小孩子。

过去的湘西，农村都不富裕，小孩一年到头基本见不到如今小孩子那么多的零食，而逢年过节母亲操办的这些吃食就成了我们最大的解馋之物。

粽子蒸好后，母亲会先给我们小孩子一个小三角粽尝尝。

新鲜，碧绿，糯香的小粽子白白胖胖的样子可爱至极，我会沾着母亲准备好的砂糖，沾一层砂糖，咬一口，再沾一层，再咬一口。。。。。。

对于肉粽我是不太喜欢的。

从小肠胃就不好，肉粽里的腊肉经过跟糯米和粽叶的混合水蒸后，香气更加浓郁芬芳，喜欢的人甘之如饴，我却有点爱之不能。

不过，湘西农村包粽子并不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家吃的，而是用来送亲朋好友，各家各户又有了一次互相窜门的机会，亲人间的感情会通过粽子这个中介物，又得到一次融合，升华。

尤其那些家里有正在对亲的儿子的人家，那粽子绝对得用心制作，讲究的人家还会请方圆十里手艺最好的人上门指导，这样才不至于去未来亲家上门的时候丢了面儿。

这样写着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湘西的粽子了。

父亲去世那年，母亲没有制作粽子，后来，她跟着继父去了湘潭定居，弟弟跟她一起走了，哥哥去了外地打工，姐姐又不会，每到端午，一家人四散各处，过一个寂寞。

后来，高考考上大学离开了老家。再后来，考上研究生，又离开了湘西。又后来，我在广州找到工作，并定居了下来。

一去经年。

故乡连同端午一起被我抛掷身后。

制作粽子的流程却像刻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就会浮现儿时一家人都在的团圆美好的画面，会让我想起元代词人舒頔的一首小令《小重山·端午》：

碧艾香蒲处处忙。

谁家儿共女，庆端阳。

细缠五色臂丝长。

空惆怅，谁复吊沅湘。

往事莫论量。

千年忠义气，日星光。

离骚读罢总堪伤。

无人解，树转午阴凉。

如今的端午，一个人离家天长路远，假期又短，便很少回家，但是，对于家的思念和牵挂却是随着年岁增长越加浓长。

#我在本地迎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