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许(测)
简介:传闻无生池里关押着一只恶灵,一只在等待她的捕灵人的恶灵,池水翻涌,是他回来了吗?
一、
普陀镇方圆百里,枯骨丛生,后山被丛丛桑树裹着的地方了无生机,无生池就在此处。
据传闻那里关押着一只恶灵,凶神恶煞,八头八脚,人们都对她无可奈何。
张生家境贫寒,因父母染了痨病离世,临走之前,让他前去普陀镇寻远房表姑。
不远处,张生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的靠在旁边的老槐树上,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看着面前的错落村庄,他欣慰地吐了口浊气,心却不由自主的悬起来,没见过表姑,也不知道表姑是否愿意接受他。
身旁的无生池散发着幽幽蓝光,他侧头望过去,池水粼粼微光,走上前去,池水里映出他的倒影。
他捧着一捧水,倾洒在脸上。
“喂!离那里远点!”
一声大喝,吓得张生倒在一边,他回头,一个黑衣男子正怒目看他:“这里面可有非常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会要了你命的东西。”那人冷冷道。
这里,真的有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恶灵吗?
正细细想着,脑子也迷糊又混沌,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是女子专有的脆铃声,张生从未见过女子,也未听过女子的声音。
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幽兰色微光的无生池,一个女子漂浮在上,冲他微笑。
他再回过头,刚刚的男子早已不见影踪。
女子生的极为好看,嫩白的脸,恍若花瓣沾了血的唇,乌发雾眉,眼眸流转间顾盼神飞。
那男子告诉过他,无生池中的恶灵零裳,专门化作美艳女子的模样,千年来,不知有多少壮丁落进了她的口中。
脑子里虽然这么想,嘴却不禁开口,魂灵也几乎被抽了一半:“姑娘为何在这里?”
“今日冬至,不小心踏进了无生池,可谁知,被里面的海草缠绕,公子可否救我出去?”
她娇滴滴,黑暗中也无法泯灭她浑身的光彩,如此惊艳的姑娘,又怎会是无生池的恶鬼?
他的手移过去,姑娘对他悠悠一笑,眉眼弯得像一轮弯月。
双手缠绕,池水翻腾间,姑娘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地喷洒在他的脖颈间,他身躯僵硬,双手紧紧的抓着姑娘。
“糊涂!”
伴随着一声大喝,一阵寒光袭来,有人一掌劈向怀中的姑娘。
来不及多想,怀中的姑娘受了惊吓,张生迅速往旁边一躲,掌风劈进无生池,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姑娘嘴角一勾,眼神闪过一抹玩味的弧度,一把抓住了张生的胳膊,娇嗔道:“公子救了我,小女子该怎样报答公子呢?”
如此凌乱的一幕,姑娘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平静如水,不由得引起了张生的怀疑。
身后,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恶狠狠的瞪着姑娘,眉头狠皱,看着张生像看着一个蠢货,怒道:“混账东西,还不把你怀里那恶灵丢了!”
恶灵?怀里的姑娘是恶灵?
张生诧异,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他的手,他低下头去,怀里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小手紧紧的揪着他,音色颤动:“公子,我不是恶灵,我不是——”
“快放下她!”
“公子——”
“蠢货!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公子。”
连连三下,张生头晕眼花,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姑娘悄然落在地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定定的望着他,冷笑道:“无妄道长还真是阴魂不散。”
无妄淡淡的看了倒在地上的张生一眼,又移向姑娘,声音沉得发慌:“零裳,别做傻事。”
她大笑,眼眶却溢满了泪:“啥事?无妄,咱们缠斗了整整三十年,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忽然,她的眼神一转,再次回眸的时候,已经离他很近,眼睛望向他的眼里,魅惑一笑,千娇百媚道:“还是,你舍不得杀我,借这个机会接近我?”
“好好的待在你的无生池,若你不加害别人,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他冷漠的推开她,她也不恼,两人缠斗了整整三十年,她将来到普陀镇的男子引了个遍,却从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也正因如此,无妄才放任她在无生池,毕竟无生池里,可是有真正的恶灵,普陀镇的人一旦过来,便会被吸食了阳气。
无妄离开,她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唇角被咬出了血珠。
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张生被带到了一处洞穴,洞壁上的水珠不断的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醒了?”
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张生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再次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姑娘在冲着他笑,那笑容里包含着一丝无奈和一丝心酸,更多的是空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姑娘又为何和他同样出现在这里?
心中更加害怕,张生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看着姑娘的眼神多了一丝惊疑。
“我怎么会在这儿?”
“公子好生救了奴家,奴家自然要好好的报答公子,公子遇到那个可恶的道人,若不是小女子倾力相救,恐怕公子如今就被那臭道士给扔在了无生池里了。”
她摩擦着手上的蔻丹,说出的话,虽然娇媚,却多了一丝阴冷之意在里面。
张生早已记不清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姑娘的回答,他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疑虑。
姑娘身形浅薄,无论如何是无法从道士的手中救下他的,而那个道士似乎也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想到这里,后背突然冷汗突起。
惊诧的抬起头,盯着姑娘娇媚的面容,现在心里却只剩下了恐惧。
姑娘似乎意识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笑了一声,突然靠近他,手指摩擦着他的脸。
一股冷意瞬间蔓延了他的全身,这姑娘的手竟然比正月里的寒冰还要凉上几分。
姑娘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的眼睛,喃喃道:“你们世间的男子都这般容易遗忘吗?”
他听不懂姑娘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感觉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冷。
她苦笑一声,突然松开他,自顾自道:“看来倒是了,世间男子多的是薄情,可惜了这世间的痴情女子。”
旁边的无生池水映出她娇媚的面容,就在此时此刻,却单单地生出了一股薄凉之意出来。
“姑娘可是遇到了薄情的男子?”
害怕之余,张生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和零裳并肩而立。
这个姑娘虽然看起来令人可怕,但似乎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而且看姑娘可怜的神情,或许是遇到了不良人。
此刻一个姑娘梨花带雨地在他面前,心中再有什么经历害怕,此刻便也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姑娘回头望他一眼,淡淡开口道:“你早就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
突然又话锋一转,带着对自己的自嘲:“或许该说,猜到我是什么恶灵了吧。”
恶灵?!!
面前这位娇媚的姑娘,当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灵吗?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愣愣在原地,竟然忘了逃跑。
“呵——”她冷笑:“若是以往,我或许还不会伤害你,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以往过去的很多年里,她安分守己地在这片无生池里住着。
可是待的时间久了,就连无妄也认为,她真的不会伤人。
不会吗?她会!
眼眶里突然涌出浓烈的愤怒,她白袖一挥,瞬间从袖口出现一道绫罗,紧紧的缠绕在张生的身上。
“不。”张生的双手紧紧的拉着绫罗,让自己能够呼吸,一双眼睛却无比炽烈的盯着她:“我相信你是不会杀人的。”
在这一瞬间,她呆住了。
呆呆的望着张生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杀人?”
她的眼睛,像天池里面的冰雪池水,虽然微寒,却映出温暖的倒影来。
浑身充满着恶煞之气的恶灵,绝不会拥有这样澄澈的眼睛。
绫罗尽散。
她冷冷的望着他,微风拂乱了她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
“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我又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她突然又展露笑颜。
他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分明是一个柔弱温暖的女子,为何要偏偏装得这么凶神恶煞?
“你是零裳?”
“嗯。”她没反驳,还接了一句话:“无生池八手八脚的怪物零裳。”
八手八脚?
张生看了看她柔弱的臂膀,还有隐藏在白色裙裾中的珠鞋,哪里来的八手八脚。
三、
“无妄道长,不好了,不好了。”
安静又肃穆庄严的道馆内,无妄正在闭目养神,听见了小道士的呼喊,轻轻的抬起眸子,轻扫他一眼:“怎么了?”
“镇子里的人说,恶灵把张生抓走了。”
“什么?”他瞬间大惊失色,双拳紧握,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事情在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超出了他的设想。
来不及多想,眉眼微皱,他迅速起身,眼神冷静的底下,却暗含着一丝慌乱:“走。”
两人迅速到达了无生池,周围萤火虫飘飞,幽兰的夜空下,零裳背手而立,发丝飘飞,缓缓回身,对他笑道:“无妄道长。”
突然又紧紧的望着他:“不对,或许我该叫你,郜魏——”
听闻这个熟悉的姓名,无妄身体及其轻微的一僵,掩在道袍里的手紧紧握住。
郜魏,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喊他的名字了。
不出一秒,却又恢复如常,淡然的眉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零裳姑娘,莫不是醉了?”
“我是醉了还是清醒得很,还有,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道长不是最清楚的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可人。
“姑娘醉了。”
“呵——”她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直接扔在地上。
哐当一声。
那把剑散发着幽兰的冷光,她望着剑,目光沉沉,声音却有些喑哑:“这把无妄剑,道长眼熟吗?”
思绪一下子便回到了上一世。
那时,他还是郜魏,一个道行还有些不太够的捕灵人,而零裳,不是被囚禁在无生池的恶灵,而是他的妻。
这把无妄剑,就是他们在零碎山铸就而成的捕灵剑,也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她曾在高山之巅一袭红衣跳起剑舞,翩翩而立,他在夕阳下望着她的绝美容颜微笑。
原本以为这般,便能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后来,当恶鬼端暗为祸人间,他明知道行不够,却前去送死,零裳为了救他,被端暗带走,浑身的鬼气尽数吞噬了她。
临死之前,端暗叫嚣,郜魏最恨恶灵,如今你成了恶灵,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对你。
那个黑黝黝的山洞,零裳无助又空洞地跪在一边,看着自己浑身的恶气弥漫。
郜魏带着一身伤痕走来,那个夜晚,那个肃杀的夜晚,郜魏拼尽全力,却也只能两败俱伤。
零裳躲在黑暗的角落,哆哆嗦嗦地待着,她怕自己冲出去会引起郜魏的怀疑。
可是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她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郜魏摔坐在一旁,旁边是端暗晕倒在一边,郜魏抬头,看着她绝色的脸,她哭的痛苦:“不要看我——”
他将她抱在怀里,因为恶气会灼伤他的皮肤,他话语温柔,紧紧拥着她:“我来晚了。”
她狠狠的推开他,躲得远远的:“不要碰我,我现在,我现在已经是恶灵,是你最恨的恶灵。”
端暗的话还言犹在耳,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对待你。
她从他怀里抽出无妄剑,哭的肝肠寸断:“杀了我,杀了我!”
没有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村子里的人听到消息,自发地拿上火把过来救助道长,可当他们到达山洞的时候,却只能看见道长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已经没有了呼吸。
记忆转回现在,看着无妄那张和郜魏一模一样的脸,零裳的心仍然颤动不已。
三十年,足足三十年。
她和无妄纠缠了三十年,她偷偷前往地狱,在普罗莎的眼皮底下盗取了生死簿,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郜魏被恶气灼伤,又因为端暗杀得太过严重,一个时辰便没有了声息。
后来便转世重生,因为上辈子是捕灵人,这一世,阎王特意给了他不必喝孟婆汤的好处。
他不会忘,他就是郜魏。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认她,为了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处,她把村子里的人拐到了这里。
他便过来,又将人带走。
三十年就这样过去,可她受不住了,她想要和他相认。
她的眼神移向无妄,分明看见他望着无妄剑的目光有些动容,可下一秒,心却跌到了谷底。
只听见他道:“无妄剑,捕灵剑,谁又能不知道呢?”
“它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捕灵剑吗?”她忽然皱眉。
“不然呢?”他反问,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零裳姑娘,放了张生。”
她抓着张生过来,就是为了引他过来。
“无妄道长,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何必不杀了我?”
她眼睛里蕴含着层层水汽,紧咬牙关。
他微愣,仍然淡然道:“不要闹了,零裳。”
“道长让我在这无生池待了这么多年,都不杀我,素来听闻道长嫉恶如仇,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呢。”
旁边的小道士一脸不耐烦:“你这恶鬼,道长好意不杀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无辜的生灵。”
“闭嘴!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尝尝无生池的滋味。”
她恶狠狠的瞪着小道士,一片黑暗过后,她的脸掩映在幽兰的光芒之下,令人惊悚至极。
小道士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躲在无妄的身后,一脸委屈。
“无妄,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一丝哭腔,终于忍不住在地上低声痛哭起来:“你不会忘,之前的事情你都不会忘,你只是不想认我。”
“我是恶灵,你是捕灵人,就因为这些,你就要把我抛弃在这里吗?”
她抬头,满脸泪痕。
他冷漠的站在一边,从地上捡起了无妄剑,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慢慢地对准她的心口:“零裳,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张生。”
她目光呆滞的望着他,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你要杀我?”
“若你再这样放肆,我不保证我不会杀了你。”
“你要杀我?”
她向前走了一步,眸中带着一丝决绝,无妄剑的剑刃正对着她的心口,她也不惧。
如果无妄真的是郜魏,他不会杀她的,永远不会。
无妄眉眼冷漠的望着他,没有人看见他掩映在道袍里的那双手,青筋暴露,血迹沾染在他的指尖。
她向前一步,剑刃离她越来越近。
随着她的靠近,无妄剑轻轻颤动,她仿佛一点都不怕。
又一步,无妄剑对上了她的心口,只差分毫,她望着他,目光如炬:“你要杀了我吗?”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他没挪动身躯。
她的心缓缓一沉,面前的这个人让她陌生又熟悉。
就在她心灰意冷,双眼一闭,正要撞上无妄剑之时。
胳膊被人一拉,撞在了一人的怀里。
她无力地倒在那人的怀里,眼神却落在无妄的身上。
他,当真忘了她吗?
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忘了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到了现在,却要执剑相对。
“张公子?”
无妄身后的小道士一脸狐疑,赶紧招呼他道:“快过来啊,张公子,她是个恶灵。”
“恶灵又怎样?她从未伤过人。”
张生皱眉道,又将她拥得紧了一些,零裳把他带到山洞之中,却从未伤害过他。
她愣了一下,恍惚间,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记忆又纷繁杂乱地涌了进来。
那群村民将他们二人堵在山洞里,说要烧死自己这个恶灵,那时,是郜魏将她护在身后,独自一人对着暴怒的人群。
“恶灵又怎样?她从未伤过人。”
一模一样的话,却是不一样的脸。
她看着张生,轻轻推开他,眼神淡漠如水:“你走吧。”
一切都已经明白了。
无妄不是郜魏,从来不是,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多想,或许,他真的忘了。
又或许,无妄的前世是郜魏。
但郜魏和无妄却不是一个人。
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谜团炸裂开来,零裳跌跌撞撞的准备离开。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无生池也好,下面的恶鬼也罢,她一点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刚准备离开,身后的无妄道长却猛地瞪了她一眼,无妄剑出鞘,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微冷,眼神涣散:“无妄道长不是说不认识我吗?现在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想告诉你,姑娘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放在无生池之中,而且这么多年却从来不肯杀害于你,既然我是捕灵人,捕捉恶灵是我的职责,我又为何留你这条命到现在?”
他的声音冷漠的像秋天的寒冰,听得她浑身发颤。
“为,为什么?”
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敢说。
“无生池下一直放纵着一个恶鬼,如果没有你的镇压,它会出来为祸百姓,我既没杀你,便是让你在这里好好的看守它,若你不好好的看守,我就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决绝,不带一丝感情,和之前认识的无妄没有半分相似。
她气得浑身发抖,现在这些竟然才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吗?原来无妄不选择杀她的原因,只是为了让她在这里看守那只恶灵。
是她情不自禁地想多了,是她觉得无妄不选择杀她,一定还记得前世的事情。
当结果赤裸裸地摆在上面,之前所有的想象,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好好的给我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他将无妄剑收在袖中。
四、
山洞里。
张生担忧的望向零裳,从无生池回到这里后,零裳便一直待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在无生池里捞了条鱼烤了烤,小心翼翼地递给她:“饿了吧。”
她望了面前椒香的鱼,因为火候大了些,周围的鱼皮有的焦黑。
张生赶紧道:“你吃烤好的地方。”
她眼神冷漠的抬头看他:“你不怕我吗?”
张生一笑,有种特有的憨厚之气:“不怕。”
“你知不知道,男子的阳气对恶灵来说,是最好的补药。”
她一边开口,一边用手指轻轻的扯着他的衣领,温润的指尖在他的锁骨划过,引起他的一阵颤栗。
指尖微凉,他望着她深沉的眉眼:“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就剩下了这条命罢了。”
爹爹和娘亲去世,让他过来这里找表姑妈,可是表姑妈却一点也不喜欢他。
零裳微怔,人世间令人愁苦的事情众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将鱼放在自己嘴里,一股苦涩,恶灵是难以吃人类的食物的,她嚼了半天,才艰难的吞咽下去。
“张生,这世间男子都是这般狠心吗?”她问,周围的荒草摇摆不定,有些柔柔的蒲公英落在她的发上。
“不,一定会有人爱你。”
她笑笑,却笑得苦涩,这么多年来,她将很多人多劫到了这里,那些恶心的男人,每一个都觊觎她的美色。
钟情于色相,注定不可长久。
在过往的事情中,她一直将自己束缚在那里,可惜,时光流逝,有些事情早就在滚滚时光中变了模样。
无妄是无妄,郜魏是郜魏。
“砰——”
身旁的无生池突然云海翻腾,零裳心头一紧,双手一挥涌出一个空气罩将两人罩在这里。
张生被翻涌之气狠狠的摔在一边,回过头的时候,无生池突然涌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海草。
海草中间,一个黑色的恶鬼在其中,八手八脚,眼睛瞪得极大,却只有黑色的瞳孔,像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它,它是什么东西?”
张生吓得大喊,零裳用力镇压住扑过来的水草,艰难的开口:“它就是无生池镇压得真正恶鬼。”
那恶鬼被海草堵住了头,什么都看不真切,零裳看着他裸露出来的眼睛,心猛地一滞。
恶鬼的魔力太重,零裳坚持不住,被海草猛地推向一边,肚子被狠狠的一推,吐出一口血来。
“零裳姑娘!”
张生冲了过去,猛地护在零裳的面前。
铛的金光一闪,从山洞光亮的出口磅礴而来一支剑,零裳艰难的爬起身,目光动容。
是无妄剑。
无妄剑在和恶鬼纠缠,不出两三下,就将他浑身的海草砍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恶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零裳大惊,是端暗,原来端暗没死,只是一直被关在了无生池里。
无妄踏风而来,道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掠过零裳的时候冷冷的看了一眼:“躲到一边。”
张生惊喜,赶紧将零裳拉到一边,她目光呆滞的看着无妄,不是说不在乎她的性命吗?
那现在又过来干什么?又救她干什么?
让她就这样被端暗杀了,这样的人世间,不就少了一个恶灵吗?他又何苦过来救她呢?
端暗嘶吼着,狠狠的瞪着他,像是要生生的撕扯了他。
无妄仍然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手中不断的催动无妄剑,无妄剑在他手里仿佛就如人剑合一的地步。
她痴愣的望着他,就像望着前世的郜魏。
“无妄,我要杀了你!”
端暗叫嚣着,疯狂地发动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周围朔石飞舞,铛铛的撞在周围的岩壁上,两人的衣裙被吹的扬起。
零裳抬手挡住飞过来的朔石。
“好久不见啊,郜魏——”
端暗嘿嘿地笑着,透出一股阴狠劲来,眼睛灼热的盯着郜魏。
这个将它关在无生池整整三十年的死道士。
它好不容易才破坏了无生池的结界冲了出来,他要郜魏偿命。
无妄倒还没有什么变动,一边的零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他。
郜魏?他就是郜魏,他分明是郜魏,又为何不敢与她相认?
“郜魏!”她面色痛苦:“你为什么要骗我?”
“闭嘴!你个死婆娘,等我弄死这个死道士,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端暗最烦的就是女子的哭哭啼啼,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前世杀了它的那一对夫妻。
无妄没有回头,不动声色的继续催动着无妄剑,端暗一边得躲开无妄剑的攻击,一面又要跟零裳对话。
不免得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零裳捉急,捉起裙角就要冲上去,无妄的余光扫到她,皱眉微怒道:“你在那里好好待着。”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心中避无可避地涌过一丝暖流,她现在这个样子,冲上去也只能是送死。
端暗在这无生池静静休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恶气让它吃得饱饱的。
为的就是这一天。
无妄虽然道行够了,可是现在在端暗面前,只能打个平手,细碎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掉落下来。
看着他这幅模样,零裳大叫不好,心陡然一惊:“郜魏,沉下心来!”
无妄眼神微动,手中的力气终于加大了一把,逼得端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多年前,他成为了捕灵人,零裳就跟在他的身后,每一次,在他心神不宁之际,都会尽心尽力地帮他。
他回过神来,面色阴沉一片,没有说话。
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无生池的池水发着幽幽蓝光,周围一片呼啸之气。
如果再分不清个胜负的话,一旦到了凌晨,恶气从地狱之中纷涌出来,端暗到时就会魔力大增。
零裳盯着浮在半空中的两人,对着无妄暗递眼色,无妄皱眉,轻微的摇了摇头。
端暗将他们二人的行动全都看在了眼里,大怒道:“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
“关你屁事。”
零裳也有些怒气,无妄瞧了她一眼,轻微的点了点头。
接收了无妄的信息,她心中一暖,提着裙角就冲了上去,两条雪白的长鞭从袖中伸出,紧紧的缠绕住端暗。
她小小的一团站在他身旁,虽然是纷涌的恶灵之气,又冰又凉,无妄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端暗被紧紧的束缚着,瞳孔收缩,嘴角却噙着一抹笑:“觉得这样,就能弄死我吗?”
“无妄,你可别忘了,站在你身边的早就不是捕灵人零裳,而是恶灵零裳。”
他大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只手从长鞭里伸出来,紧紧的攥着长鞭,轻笑道:“你们可知,恶灵,是可以互相吞噬的!”
手中一紧,零裳大惊,随着那长鞭,她被端暗狠狠的甩了过来,一只触手贴着她的腰,零裳痛苦的哀嚎一声。
那只触手一缩,零裳被他拽着向一旁甩去。
无妄伸手一捞,却只捞到她一截衣角。
她被端暗扼住脖子,那可怕的怪物头颅就抵在她的头上,恶心的汁液落在她的脸上,腰间不间断的传来一阵痛苦。
无妄提着剑就冲了上来。
却在半路停住,他看见,端暗的触手上,一根刺正对着零裳的脖颈,雪白细腻的肌肤因为疼痛泛着点点青紫。
“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不死。”
无妄冷漠,眼睛却紧紧的盯着端暗,手中的无妄剑被他握得突紧。
端暗另一条触手抚向她的脸,零裳恶心的将头偏向一边,他大笑:“饶我不死?无妄道长什么时候肯放恶灵一条生路了,真是好笑。”
他紧紧的遏制住她的脖子,眼神移向无妄:“还是说,为了这个恶灵,你可以放弃你的道行?”
“你闭嘴!你这个杀了无辜之人的恶灵,终会死在无妄剑下!”
零裳大怒,说出的话却破碎不全,喉咙间一阵咳嗽。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端暗惊疑又磅礴大怒:“凭什么她也是恶灵,你就一次次地放过她,还把我关在无生池的底下,命令她镇压着我,就是给了她一个能在镇子里存活的机会!”
存活?零裳呆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无妄。
他不是厌恶她的吗?
他不是一直将她束缚在这里,只是因为要看着她不去伤害别人吗?
端暗玩味的盯着她惊讶的脸,突然又笑道:“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呢?那我就告诉你。”
“住嘴!”无妄咬牙切齿,腰间的无妄剑蓄势待发。
“说。”零裳的声音却非常的冷静,眼睛里蕴含着一丝雾气,透过氤氲雾气,无妄的脸逐渐地模糊又清晰起来。
端暗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的传过来。
“面前这个无妄,就是前一世的郜魏,他并没有将我杀死,而是在转入轮回过后,将我镇压在了无生池下,而你呢?被他瞒着所有的同道人,秘密的保护着。”
他看向无妄:“无妄道长,在你的眼里心里,不是觉得恶灵都该死吗?”
端暗在上一世将零裳变成恶灵,就是想看看,当他最心爱的女人成了恶灵,郜魏会怎么办?
他想看着他们两个互相残杀,却没想到,他放弃了一切,将她好好的保护了起来。
零裳泪流满面,泪水滑落到脖颈处,又疼又痒。
怪不得,她怎么去抓那些镇上的人,他每次都会过来,但过来的时候都不看她一眼。
她一直以为郜魏是无妄的前世,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一个人,是同一个人。
他做了那么多,背弃了道义,只是想好好的保护她。
忽然落下一片雪,周围冰冷刺骨,天色风云突变,夜色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凌晨时分快来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杀了他!”零裳大喊,眼眶红肿得厉害。
如果再不杀了它,等到凌晨,地狱和人间的通道开启,无数的恶气纷涌在端暗的身上,一切就晚了。
他一动不动,零裳苦笑一声,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一闭,双手紧紧的搂住端暗的腰。
无数长鞭将她和端暗狠狠捆住。
朝着无妄剑的方向就撞了过去,金光大闪,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长鞭落了一地。
她呆滞的抬起眼睛,面前,却是无妄的尸体,刚刚,她感受到有一个人紧紧的拥着她,用力将她推向一边。
“郜魏!”她跌跌撞撞的起身,泪流满面。
还未过去,无妄的金身化作无数的萤火虫四散飘飞,端暗的尸体被无生池吞了进去。
五、
三年后。
“娘亲,我想去洗澡。”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向身旁的女子撒娇。
女子揉了揉她可爱的脸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好,娘亲这就带你去。”
张生走了过来,将女子和孩子都拥于怀中,朗声道:“爹爹带你们去无生池沐浴,那里,池水可暖了。”
女子却有些担忧,拽住他的衣角道:“不是说那里——”
她还未说完,就听见张生继续道:“那里有一个绝色的姐姐,裳儿以后也会长的如此绝色。”
无生池外的镇子,一切都已经恢复了生机,后来的传言,无生池方圆百里,绿树成荫,清风遍布,无数生灵在这里存活。
此时此刻的无生池。
张生带个妻子和女儿过来,三年了,他在这个镇子里立足,虽然表姑妈并不准备收养他,他却靠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这里当了教书先生。
并且也有了自己的家。
张生脱下鞋袜,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石墩微凉,他默默的看向池水正中央。
池水的正中央,一个女子站在上面,赤足而立,微风吹起她的衣裙,腰间的佩环内,一只萤火虫发着微弱的光芒。
手中拿着一只剑,还是那只熟悉的剑。
她回头,一如记忆中的那张脸,像染了血的唇,零裳飘到张生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池水里的一对母女。
“真好啊。”她的声音仍然娇媚。
张生回头望着她,淡道:“他还没有回来吗?”
零裳闻言微微一笑,双手紧紧的攥着腰间的萤火虫佩环:“他会回来的。”
不过,在他回来之前,她要好好的替他守着这个镇子。
“我也相信,他会回来的。”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池水下一阵惊呼,张生的夫人被吓得不轻,害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一旁的男人。
张生将夫人和女儿抱起来,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那个等了三年的人回来了,还是给他们一个安安静静的存在吧。
男人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令人看不真切,零裳回头望着,眼神一怔,唇角不自觉的扬起,突然就飞了过去。
他回来了。
页面更新: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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