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梅子落 自在好观水

雨大梅子落 自在好观水（散文）

达尔玛苏德·杭卫

过了端午，江南便要进入梅雨季了。

青红的醉李早已装在筐里，熟透的梅子开始坠落，地上象撒满了紫色的珍珠，白色栀子花浓郁香气的从路边花丛中钻入鼻孔，杨梅沉甸甸己挂不住树梢头，乌红色的圆果酸甜味象炸开了一般，引得了人口水嗒嗒滴，当你轻轻咬开它，就能够看见那新鲜红嫩的果肉，嘴唇上舌头上也都染满了鲜红的汁水,一定是吃了还想吃。只是早熟的桃子涨红了半爿脸，被性急的主人摘下放到了竹笼里，整个江南空气湿而浓重，尽管还飘着果香的甜蜜，但还是感觉到了的沉闷，天幕仿佛垂落下来拉上了一半，灰蒙蒙的天空连太阳也懒到飘忽不定。

嗯，江南＂梅雨＂季要来了,这是进入盛夏前对大地、对云絮的洗涤和对空气的一次净化。梅雨过后，江南进入盛夏，蝉开始高声鸣叫，天空变得很高很高，兰天白云，一望无垠，尽管气温升高了，但天地间却显得干爽，轻轻一缕风就会吹得您舒适得心旷神怡。

宋朝陈宓曾经写过一首绝句《四月下旬见黄梅水栀花》：人间桃李漫春风，流水飞埃过眼空。谁信黄梅深院静，水栀如玉映群红。

都知道我喜欢雨天,喜欢雨天的宁静，喜欢在雨天泡上一壶茶，呆呆地看着雨从天而下，升腾的茶和水气、玄空的思绪融为一体，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超脱和灵魂的自由翱翔。

但我，却有一点讨厌梅雨，梅雨是个多水的季节，整个江南仿佛被放到水帘洞下，雨劈头盖脸地泼将下来，让您睁不开双眼，分不清南北，既便是细细的雨也是密如丝网罩住江南的天地间，偶尔几天不下雨，空气中也充斥雨腥味，雨水蒸腾的湿气象紧身衣一般裹着您的身体，就象浑身泡在雨水中，让人感到窒息。

江南年轻人喜欢将这个雨季赋于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梅雨”,没到过江南的人看着名字都会醉,想象着雨丝似梅花飘舞,哇！好浪漫哦，只是雨点得多大啊。

老年人却叫这个季节为”黄霉天”，霉雨季。天地间充满了潮气,磁砖上淌着水,不通风的角落里到处是结露,放在一楼的衣物、食品极易发霉变质。因为潮湿又是中老年皮肤病多发的季节，和平常的雨天相比，这个雨季缺少的是宁静清新，潮湿常使人感到了压抑，恐怕自己也会霉到长满白毛，让人心情无法自由飞翔。

真是有人爱来有人厌，其实，这个也很正常,凡是都有两面性。

不过，梅雨季还是蛮好玩的，江南多小山，平日里都是涓涓细流，只有到了梅雨季，虽不是巍峨险峰，依然能飞流直下三千尺，也有奔流不息的磅礴气势，无论是无锡的黄公涧，还是莫干山中数条不知名的瀑布，梅雨季都会似龙飞天。观瀑戏水者众多，穿着拖鞋、光着脚，拨水，趟水，总会有滑入水中者引来一阵阵大笑，和新的追逐溅起的浪花。

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是，梅雨天，地址上积满水，我穿着母亲的套鞋在雨水中晃，拎着裤脚管，套着个大鞋子，里面灌满水，走一步便会发出“古叽、古叽”的声音，玩得个开心哦，一身水，一身泥，高兴之后就悲催了，母亲回来免不了一顿“笋敲肉”。但睡一觉就忘了，第二天继续，真是吃忘干狗屎了……

小时候在奶的沿河的老屋，梅雨季，平日里洗刷的石埠头早己淹没在水里了，湍流的急水卷起层浪拍打青石板，石埠边看不见平常时乱窜追逐饭粒菜肴的灰色的串条鱼，奶怕我们落水，早将后门上了锁。我们卸下木窗排门板，趴在窗台上傻傻看河里涨得很高湍流的河水，一个漩涡赶着一个漩涡，河水没有原来那么清澈，显得浑浊，大人们说这是上游长江里来的客水。

江南漕运的河流两岸，都会在沿河，特别是拱桥两边留一段拉纤的步道，平日里很少用到，只有到了梅雨季逆水行船才会使用，河水汹涌湍急，来到桥下，河面突然收窄，水赶水便会形成一个个旋涡，船进入桥洞非但不会自然直，恐还会撞桥墩，船头上一声“推梢！＂船长回一句“推梢！“ 船头喊一句” 扳梢“船长回一句”扳梢” 全靠船长的“推梢、扳梢”间。

江南的桥上总会聚集很多看大水的人，看着航船或逆流而上，河岸上偶尔也会有背纤的纤夫，顺流的船上船头会站满人手上拿着救身圈，防止船和船相撞，有时船老大会飞快奔向两舷，拿着撑船用的蒿竹,插入船前调整前航向。只要一看见船要相撞，岸上的人便会紧张地不喘一口气，眼睛随着船头转动，不时发出一些个概叹，船一进入桥洞，观水的人便会马上跑到桥的另一端，继续观望着水中不时驰来船只。

江南水乡，河湖纵横，但终究不如江海大浪来得气魄，它也不象北方的河一般，春冬两季干涸两重天，但一到雨季也是河水充盈，水漫河岸，水流湍急，便会有许多鱼顺着水流而下，许多人便会布下和河面一般宽的纲网，大一些网起网还得装上车轱轳，一网张起，交叉的杆子弯着晃荡，一人快速摇着轱轳 ，出水时只见鱼儿乱跳。沿河人家的小孩，也会沿着窗户放下一个用旧蚊帐改制的小鱼网，在网底系上砖块，放上些饭粒，用绳子拉着扔到水中，放一段时间拉上来看一看，如果看到有鱼疾窜，刚快速将网提上来，用网兜兜住小鱼，窗台边便会发出阵阵欢笑。待晚上大人回家，放上咸菜一起上饭锅蒸着，吃时滴上一些豆油，那个香鲜，绝对是人间美味。

“自信人生五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依稀记得这是老人家的诗句，那个年代绝对是崇拜英雄的年代，梅雨的大水也给皮小孩玩水多了个由头，在雨季难得的几个大晴天，下河游泳，逆水而游一般都是很难成功，大都会顺流而游，带上一只木头的澡盆，放上要换的衣裤，光着上身，用手推氛木盆，平日里难以趋达，而在梅雨季一不小心就已游出几里路，最疯狂的有一年梅雨季，我哥就曾经将我放在木澡盘中，推着我游了近20里水路去到了外公家，当然吓坏了大人了，一顿臭骂，一个电报叫回在外地的父母亲。

……

我常想，这个多雨的季节究竟是＂梅雨＂还是＂霉雨＂,降落人间究竟是梅姑娘、霉婆婆，似乎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江南人无老少，不分男女，到了梅雨季自然会生出一颗玩水的心，看大水、游大水,便成了一种放飞自我，彰显自我，自由自在的好去处，这也许是江南人骨子里的印刻。

（2021－06－22于云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