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暖花开时，妈妈啊，儿子却再也见不到您的身影

四月，本是春暖花开时节，妈妈却走了。八年前的四月八日，伯走了。相隔八年的同一天，双亲相继诀别。妈妈呀！您让儿子情何以堪？

又到春暖花开时，妈妈啊，儿子却再也看不到您的身影

01

就在行将离别的前几天，妈妈似乎有预感，吃过早饭，她说：“扶我起来坐一会。”暖阳，从窗外透进来，映在妈妈瘦消蜡黄的脸上。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有些伤感地说：“娃啊，看来我的日子不多了……以后你要好好工作，夫妻和睦，把孙女培养教育好……”

我的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妈用手巾擦擦泪眼，说：“每年‘清明’、‘十来一’，再忙，白忘了给你伯坟上点张纸……去时一定要带点供品，不拘点心、馍或是水果什么，哪怕称点油条也中，可不兴干烧纸呀……你伯苦了一辈子，活着也没吃啥好东西……”我说：“妈，您白说了，我都记住了。”

少倾，妈又说：“得闲去给你舅说，妈想回东乡你外婆身边去……你伯埋到西岗烈士坟，叫我一个人撇到乡下，孤孤单单，我怕呀……”妈哽噎得说不下去了，泪水湿透衣襟。我使劲点头，答应，“妈，我去，一定去。”母子哭得一塌糊涂。

其实，我知道，妈这个愿望很难实现。民间习俗：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死了是不能入娘家老坟的。但我必须去一趟，以了却妈的心愿。第二天，我去了趟舅家，结果正如所料。我没有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妈，以免她伤心。

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有些伤感（网络配图）

生离死别的时刻总是要来，4月8日上午，妈显得格外精神，眼里放出少有的辉光。中午，我问妈想吃点啥，妈摇摇头。下午一点多，我又小声问：“妈，给你做点鸡蛋面疙瘩咋样？”妈的嘴张了张，发出了极微弱的声音，“中……啊。”脸上现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我做好了饭，盛一小碗端到妈的床前，用汤匙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吹，送到妈的嘴里，她的嘴唇慢慢蠕动着，喝了几小口。突然，嘴唇停止了蠕动。我和小舅、闻讯赶来的二舅、二叔、伟民哥及刚回到家的妻子围在妈周围，大家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下午两点来钟，妈心慌烦躁，手脚乱动，这情形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因心力衰竭，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时针指向了下午四点。亲人撕心裂肺般地呼唤，妈却再也听不到了。我握着妈的手，俯身与妈还留有余温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妈走得很安详。

一座孤坟，立在乱草丛生的黄土岗上。妈啊，您犹如一个独自漂泊的异乡人，形单影只，真的好孤单啊！我跪在妈的坟前，任泪水湿透衣衫......

妈妈总是勤劳朴实（网络配图）

02

1918年，妈妈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

妈俩哥俩弟弟。我的外爷早年在街上开花行。靠着积攒下的钱，置了十几亩薄田，又租种人家三、四十亩地。妈在她叔伯姊妹里排行第七，七岁入小学，读完小学，就在家跟着外婆学做针线活。到了该出嫁时，遵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城北一谢姓人家。丈夫原在国民党高树勋部服役，后来参加中国远征军，抗战胜利回国。解放战争爆发后，高树勋率部起义，投奔共产党。在一次剿匪战斗中，丈夫不幸牺牲，撇下一子。为了生存，妈后来又嫁给了我伯，那时他在涧岭店粮库工作，1959年农历9月18日，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出生后不久，奶奶三天两趟托人捎信，叫妈把我抱回家，得孙子了，老人高兴啊。

当时正值自然灾害，粮食歉收，生活困难。村里食堂把花生壳、苞谷芯子磨成面，掺到锅里拌野菜汤吃。人们常常是饥不果腹，靠挖野菜、刮树皮、拾大雁屎充饥。1960年，奶奶病故。（爷爷已先于奶奶亡故，不知尸骨葬于何处）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妈的肩上。一边拉扯我，一边到队里干活。

妈曾对我说：生活困难时，你差点活不成。 食堂饭稀得照见人影，大人小孩都吃不饱。你饿得整天哇哇哭。一天，妈到食堂打饭去得晚了，没领到饭。管食堂的瑞青叔说，‘未领到饭的可以领一点面回家自己做。’妈在屋里支个锅，垫几块坯头，凑合着生火烙馍。

馍刚烙好，还没吃到嘴里，几个人，领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慌里慌张地说：这面吃不成了，面箱子盛过毒药，已经毒死人了。话音未落，端起锅和烙馍就走。妈吓得愣在那里，半晌未挪一步。事后得知，这次事故夺去了瑞青叔的八弟、“瓜坷篓”以及他的闺女三条生命。

食堂解散以后，队里分了地，妈带着我下地干活，起早贪黑，风吹雨打，干了地里的，再回家操持家务，常常累得腰酸腿疼。妈说：有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正在河西干活，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四周白雾腾腾，雨势惊心动魄。妈慌忙扔了锄头，抱起我就往家没命地跑，跑到小石桥上实在跑不动了，泪水和着雨水流。恰遇村里的喜哥，把我抱回了家。

妈妈下地干活，起早贪黑，风吹雨打，干了地里的，再回家操持家务，常常累得腰酸腿疼。（网络配图）

难做了，罪受了，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谁叫咱是庄稼人哪！可最让妈伤心的还不止这些。妈说：那几年和你叔同住一个院，本指望你叔能帮帮咱，可他不但不帮咱，动不动还给妈找个茬，这让妈伤透了心。“吃食堂”前后发生的两件事，妈提起来就潸然泪下：

一次，叔灶火里洋火不见了，怀疑是妈拿了，妈下跪赌咒否认，叔暴跳如雷。后来，叔不知在啥地方找到了洋火，此事才算完。

叔喂了一头猪，老拱我家的墙根，一次，妈看见猪又拱墙根了，随手捡个坷垃蛋扔过去，不知砸住猪没有。被叔看见，不由分说，顺手抄起门前的铁锨就抡。妈吓坏了，两手护着头。叔又打又骂，妈边跑边呼救。情急之下，跳进门前的水坑。深秋时节，水冰冷冰冷的，妈冻得浑身直打哆嗦。邻居闻讯赶来，把妈从水中拉出来。妈从此精神受到刺激，不顺心的时候，常又哭又笑。以后叔嫂相见，形同陌路。

我问妈：“叔和咱是一家人，为啥这样对你？”她叹了口气，说：“唉，你叔脾气倔，是有名的‘别倔愣’、‘红头牛’。你奶活着的时候，只要你叔不顺心，想骂就骂，听说还打过她。你叔是老小，你伯、你爹事事让着他。头一个婶，他俩光生气，就是被你叔气跑了；那几年靠工分吃饭：分粮、分菜、分瓜果样样靠工分，咱没劳力，一年到头工分总是挣不够，指望你伯拿钱买工分。有好几回，你伯捎回来钱给你叔，他都没有如数交给队里，妈找他论过几回理，这一来二去，结了仇。”听了妈的话，我一脸茫然：在那艰难的日子里，亲情咋就如此不堪？

记忆里，童年的故乡到处是荒岗坡地

八岁那年，妈送我到本村的学校上小学，脑后留个小辫子。妈说：留辫子压灾性。学校在我家东边不远，是一座两层小楼，学生在楼下上课。学校门前有块空地，春天种上了油菜，花开时节，黄橙橙一片。花香引来成群的蜂蜜采花，还有好看的蜻蜓流连翻飞。孩子们笑着、闹着追蜻蜓......小楼上，还上演过一回木偶戏，戏名有趣，叫“小秃头卖豆腐”。后台锣鼓家私合奏，唱念做打，热闹非常。

多少皎洁明月夜，我常依偎在妈身边，听她讲故事。妈的记性好，会讲《牛郎织女》、《白蛇传》、《二十四孝》、《小陈香劈山救母》什么的。印象最深的是妈讲的《割肝救母白海棠》,语句优美，故事感人，至今仍记忆犹新。

伯在镇上工作，不常回家。有时叫人捎回来一些蔬菜、米面之类，也有肉，但不多。有时弄一点食堂过油剩下的油渣儿，妈剁剁包菜包，香喷喷的怪好吃。小孩子盼过年，可以放鞭炮，穿新衣，走亲戚，尽情地玩。过年的时候，妈总是提前把旧衣裳找出来，洗干净，给我穿上，很少添新衣。记得有年春节，大雪还未融化完，地上有些泥泞，我穿着妈做的新鞋跑出去拾鞭炮，回来时，脸上、身上都是泥，妈气得打了我一顿，这是我记事起，唯一一次挨妈的打。

日子艰难，平时难得吃肉。生产队时，瓜果、蔬菜一般按工分分，有时按人头分。我家人少工分少两头不沾光。有一次队里分甜瓜，瓜少不够分，队长说：这一茬瓜就这些，分到谁家算谁家。我和妈挎个篮子，兴冲冲赶到地里，一问，我家没有分。我失望极了，噙着泪跟着妈回家了。平时，吃面也很困难，磨面用牲口得排号，一排能排十天半个月。来客人了，只好先向邻居借点面。过年来客人时，是难得的大锅菜：粉条、萝卜少掺点肉，哪有七碟子八碗的。三间草房漏着天，下雨时，外面大下，屋里小下，锅碗瓢盆都用上接雨水，屋里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夜里，床上用塑料单遮雨。

后来，伯患上了严重的肝病，一病十几年，给本就困难的家庭蒙上了更大的阴影。妈用孱弱的肩膀硬撑起这个家。

无论生活多困难，伯、妈坚持让我从小学读到了高中。每个周末步行从家里把红薯、粮食带到镇上学校兑伙，妈总是提前把需要的东西拾掇好，把玻璃瓶里外刷干净，装上咸菜。老是叮咛：在学校要吃好、休息好，白操家里心，把学习搞好。闲时，看看你伯，白惹他生气。我在学校里文科不错，尤其是语文成绩好，这常常使伯、妈感到欣慰。

那年，伯在家里盖了新房后，因操劳过度病势日渐沉重，妈到镇上照顾他，直到伯病故……

妈妈的背影，看上去腰又弯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网络配图）

03

我参加了工作后，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工作忙碌了，我有时一天到晚不着家。闲的时候，母子坐下来说说心里话。日子平淡但也快乐。我们结婚生女后，妈脸上整天都洋溢着笑容。女儿晚上爱哭闹，妈就在外间说：快抱起来，孩子又饿了，喂喂就不哭了。于是抱起来，喂奶、喂水......常常折腾得我和妻一夜难眠。

温馨的过往恍如昨天，而妈却永远离开了我们。这真应了那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怎不让人痛彻心扉？每每闭上眼睛想妈的时候，就仿佛看见妈就在面前，一头银发，满脸皱纹，面容慈祥。耳边又响起妈的叮咛：干什么事情，一定要有个长远的目标，不能半途而废......

妈妈啊，您的叮咛，一直以来，激励我前行。可现在，却再也听不见了您的声音了。

又到春暖花开时，妈妈啊，儿子却再也看不到您的身影。

妈妈身影远去了，惟有思念还留在儿子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