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笑的故事

天笑、横刀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我和横刀读书好，天笑成绩一般。

其实天笑很聪明，他成绩一般，只是因为考试的时候就会紧张。他太腼腆了，老师问他问题，还没回答脸就红了。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北京读书，横刀去了上海；天笑发挥的不是太好，考到成都的一所二本大学。去北京那天，天笑和横刀来送我。我们开着过往10多年少年岁月的玩笑，笑着笑着，天笑突然沉默了。

我原本以为是高考没发挥好，想最后安慰他几句。

天笑却打断我：我其实很想像你们一样，举手多回答几个问题，课后多交几个朋友，嘻嘻哈哈，有苦有愁；不过总是很紧张，担心自己做不好；大学里的生活，我想过的精彩一些；填志愿的时候，特意选了成都，没有认识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胆小啦。

说完，天笑的脸已经红得像又答错了题；

这是我和横刀第一次听天笑讲那么长一段话。

大学里，天笑和我们的联系，无可避免，断断续续。

大二寒假回家，班里组织同学会。横刀只喝可乐，我已经学会了喝啤酒；

天笑姗姗来迟，坐在我俩身边；寒暄几句，我们赶紧问他，才女追的怎么样了？当上主席了吗?

天笑的脸又红了。

才女是旁边哲学系的系花，恰巧和天笑都在校广播台工作。她是当家的主播，天笑是默默无闻的一个小编辑。每周都会有一次，轮到天笑和才女对稿；每周一次；一年之后，天笑发短信给我和横刀：他喜欢她。

我们怂恿天笑发起攻势，但隔着诺基亚的屏幕都能感到天笑的焦躁不安。他写过情书，放在了她的主播台上，又在她走进广播室、回头关门的那一秒，飞也似地跑过去把它收起来；他给她买了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她当面问他是不是他送的，天笑紧张到说不出话，最后鼓起勇气，摇了摇头。

后来两人渐熟，天笑得知才女喜欢的是才子。才女告诉天笑一件事：她要参加校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而能打败她的人，肯定超有才华。

听横刀说，天笑那天晚上一直睡不着；第二天，他去报名参加了竞选。

天笑刚开始不肯说，而是自顾自开了一瓶啤酒。喝到第四瓶的时候，他把我和横刀拉到一起，头挨着头聚在餐桌一角，小声地告诉了我们故事的下半段：

他去报了个培训班，想克服自己的胆小；他听了各种市面上能找到的面试技巧，还请教了自己的学长、辅导员，甚至是在别的学校学生会的朋友，组织了自己的应聘材料；那段时间，他没去上任何一节课；初试前一天，他省下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

在初试的等候室里，才女高兴地发现天笑也在。聊了几句，天笑突然感到本来已经有点不舒服的西装，更加不舒服；他额头冒汗，有点语无伦次。虽然知道会遇到她，但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开始紧张。他知道，甚至他觉得她也知道，他一定过不了初试。

天笑过了初试。

至今天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准备了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吧，也可能是他准备的打印版资料太详细了。他入围了最终的10人名单（才女当然也入围了）：一周后，学校礼堂，300人前，天笑要做一场演讲。

天笑的脸又红了，不过我想这次是因为酒已微醺；他又举起一杯，我们相干而尽。旁边的横刀不停地吸着可乐，紧张地等待着故事的高潮。

天笑说：我想在竞选的最后，当着300个人，向她表白。我会做一个短片，在最后的时候播放，然后希望她能做我女朋友。我根本不关心什么狗屁竞选，我只想有个机会说：我喜欢你。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竞选特别顺利，我一点都不紧张了，哪怕是在候场区见到她，也只是有一点脸红。我抽签第3个出场，她是第9个。

到我登台，听到掌声，开始演讲，一切都自然而然。我甚至开始享受那种状态。我能看到台下有不少老师和同学对我点头，黑暗中的礼堂，静谧美好；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力量、有深度。我那时真的觉得，我正在成功。

按照计划，到了那一句。我知道按下翻页器的下一页会是那个我花了3个晚上做的视频，我知道我自己的下一句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

具体的词句我已经忘记了（可能是“我喜欢学生会的工作”吧），总之到最后，我都没有说出口。结束的有点潦草，因为在心里，我已经当了一次逃兵。不过因为前面讲的很好，我当上了一个部门的部长；她讲的也很棒，当上了副主席。

过年快回来的时候，我听说她交了男朋友了。马路隔壁的一个学校，听说是个学生会主席。

后来天笑彻底醉了，含着泪，似哭又似笑。我喝完了啤酒，横刀吸完了可乐，三人无话。送天笑回家。第二天收到天笑的短信：我没事了，挺好的。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天笑。

他大三当上了学生会主席，然后醉心于演讲与ppt制作，留在成都，开了一家咨询公司。听横刀说，做的风生水起。后来在成都结婚，婚礼那天我在外地，并没有赶过去。

前年有一次去上海出差，约了横刀一起吃饭。横刀在电话里说，我有个客户，等下一起过来吃饭，你肯定吓一跳。

居然是才女。

以前只在天笑发来的照片中见过。现在，才女是一家颇有名气的第三方自媒体的运营经理，正好和横刀所在的公司谈合作。

他们之前谈过几次了，才女也知道天笑、横刀和我的故事。

那次晚饭，横刀吸着可乐，我喝啤酒，才女品红酒。气氛欢快，当然也夹着着一点奇怪。

酒过三巡，横刀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天笑最近在TED演讲的视频，主题是“如何克服自己的恐惧”。我虽然早有耳闻，但也是第一次看天笑的公众演讲。很精彩，侃侃而谈。演讲最后一部分，天笑说：我以前是个很内向的人，不善言谈，最怕这样的公众演讲；后来生活所迫，站在台上，也就练出来了；期间失败了无数次，是不断尝试的信念改变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天笑脸红了。

才女和横刀显然不是第一次看那个视频了。才女抿一口红酒，微笑着对旁边的横刀说：你不知道，当时我和他在广播室一起工作，他很有才华，我还有点喜欢他呢。可惜他那时太内向了，送我巧克力都不敢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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