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的河流和行动的堤岸——四

思维的河流和行动的堤岸

四、


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是这样的,四周远望出去,从西北方到北边是连绵的山头,南边一条大河,这个中间的纵横十几公里的范围就是我的世界。其实我的世界没有这么大,我的脚步也从来没有到达任何一个边界,实际上我的世界就是方圆一公里见方的这个小圈子,围绕着镇上的单位机关的几个村庄的范围,生活,上学,吃喝拉撒,喜怒哀乐。各个机关单位的或大或小的院子坐落在马路两边,院子里的人各色分明,谁家谁家的孩子几乎互相都认识。

在这个最基层的一级政府所在,这是围绕在周围几十个村庄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后来知道这里还有中学和一个县直的高中,所以这里也是文化中心。这些院子使这个小小的天地有了不同的状态和特色。在用脚步和眼睛去寻找和探知那些我能看到的河流的同时,我的思维的河流也随着我的视野延展开来,这视野就是从各个大院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展开的,具体的是从大院里认识的孩子开始的。这些孩子的父母来自四面八方,这里的四面八方不是单单指的镇子周围那些四面八方的村子,还有更外面的四面八方。这些孩子有的也来自四面八方,有的则是出生在这里,只有父母来自四面八方,自己不是“四面八方”。对于“四面八方”的感知,首先是从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大人们说话的口音知道的,明显不是当地的声音,甚至语调和常用的口头语都不一样;还有就是屋里的布置以及衣服打扮也不太一样。人家屋里的家具和摆设第一是多,其次是显而易见的高档和漂亮,这与其他当地的少而粗陋有了明显的差别;与当地的布衣布裤,秉承三年原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看上去只能用凑活和简陋形容的穿着明显不一样,他们不一样,衣着合体,颜色款式更漂亮,一看就不是手工缝制的。

有的大院里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来自于海边,不管具体是哪里,单论海边已经足够让我们震撼巨大了。我感觉家在海边不仅仅是一个家的概念了,简直就是一种荣誉。他们每年都会跟着父母或者从遥远的海边来的人回到海边住上一段时间。他们的这种远行的经历让我产生了巨大的羡慕甚至嫉妒。那个不可知的遥远的海边仿佛是一个梦幻般的仙境,所有我实现不了的事情在那个地方都能够实现。这些小伙伴每次从海边回来,总带回一些我们未曾见过的来自大海的小玩意或者一些吃的,就更加深了这种感觉。在某一个时间我甚至开始憎恨自己,我的老家为什么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我的老家为什么不在海边?我的老家就在离这里两三里地的那个小村庄里,平时来我们家的或者我们回去见到的都是跟我们一样的毫无惊奇和惊喜的一些人,这个无可改变的事实时不时的让我很无奈。

这个时候也有比较亲密的小朋友给予了我童年最初的激动。有一年夏天,一个小朋友跟着家里人回到了几百公里外的海边的老家,时间很长,长到我都有点想念她了,突然有一天院里让爸妈给我捎来一封信。在刚学会汉语拼音的年纪,我收到了平生第一封信,用汉语拼音写的信,是夹在大人的信里面送来的。这个事情在我们院里还是挺轰动的,我们被冠之于两个聪明的孩子的名号。这种最初的友谊的表达其实对一个敏感的孩子的重要性不是任何人和任何大人都能体会到的。这加深了我对于海边的想象和对于天空海阔的向往。在探索和追逐周围的那些河流和奇异的所在的同时,心里对于带着海风和海浪的大海的想象图景从此挥之不灭。

“四面八方”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来自海边,还来自一个更加奇异的地方,叫做城市。对于我来说,对于城市的想象是远远没有对于海边多的。为什么,因为在我见到的所有关于城市的图像和画面都是满布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样的表情或者一样的后脑勺,所以我就天然地认为,城市,不过就是比我们这里的人群大一些,我们这里的人多一些的地方。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理解,这个认识的改变来自于小朋友们的描述和那些美好到不忍吃下去的零食,比如在画报里才见到的饼干桶和那些小动物饼干。小伙伴们讲述的那些传说中的公园,动物园,还有那些滑梯转椅。还有过年过节时候的热闹情形。所有这些来自于亲历者的讲述和描述彻底的让我的想象力沦陷了。好奇怪的是,我在冒出这个沦陷念头的时候,竟然会带有一点点的羞愧感。这个羞愧感是哪里来的?我并不清楚,我一直自得和满足于我正在经历和看见的一切,从任何角度说都没有任何羞愧可言,可是这种羞愧感悄悄地发生,偶尔泛起,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的视野里除了那些河流和山头,那些田野里的经历和偶尔抬头看到的天上掠过的飞机,还有从马路上开过的不同于日常所见的汽车,就是看不到的海边和城市。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两个地方仿佛就是所有那些小朋友的讲述汇成的河流载来的一个召唤,成了承载我所有童年美好的一个寄托。而开拓这条河流的那些小同伴们,可能并不知道他们的那些正常的没法再正常的举动给我带来的影响是多么的大。我们童年的河流就这么互相交错串流,流来流去,又流走了。但是那种相遇和融合的奇妙和快乐,永远留在了那个时间的河流里。

堤岸夹带着河流走向了四面八方,我童年的那些“四面八方”也在事实上给我拓开了无数想象的河流......。那些真实的河流和想象的河流最终会流出去,流出我的世界,这个几平方公里的世界。

那个时候我们还经常玩一个游戏。就是找一个蚂蚁齐聚的平地,最好是水泥地,用樟脑球在蚂蚁群的四周画一个圈,然后就能看到小蚂蚁走到樟脑线的边上就转回头,然后不停的在一圈樟脑线圈子边碰壁,我们看着小蚂蚁徒劳无功的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樟脑球划线的圈子。随着樟脑气味的渐渐消失,我们还会加重划线,看着小蚂蚁好长时间都走不出去。自从知道了那些能够流向远方的河流之后,我在弥漫着“真理”气味的小镇空间里,感觉就像那个小蚂蚁,我想那些气味组成的无形的壁垒,是不是也能挡住了河里的水流,堤岸的走向?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好多年,现在我看着每一条河流也会这么想,虽然已经远离了那个气味的墙,那个气味发源的沟。

202106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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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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