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的河流和行动的堤岸-2

思维的河流和行动的堤岸

二、

童年的时光可以慢到你以为日子就这样永远没有变化和尽头的走下去，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也一样，估计后天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河里的流水，也就只有夏天和冬天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其他的时候永远是那样缓缓的哗哗的流着。童年的时光也可以快到你以为有感觉其实没有任何感觉的就过去了，就像相机快门那样唰的闪一下，剩下的就是看着画面里的自己使劲的去想那个瞬间的上一秒和下一秒，和更多更远的时光里的自己。而且年龄愈大这个画面愈清晰，但是也只有这个清晰的画面而已，其他的，就像映照出那个画面的流水一样，不做任何停留稀里糊涂的流呀流的就这么流走了。

无论快与慢，都是相对的；变化才是绝对的。随着长大，我的生活里也多了许多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河流。有宽阔的水流稀少的地上河，也有流水潺潺表情生动的地下漕河。但是就像那条最早进入我视野里的河一样，都是无头无尾，莫名其妙。这给了我猎奇般的刺激感，脑子里总想着有一天自己组织几个人一起顺着水流向上或者向下去追踪一下这些河流的来龙去脉。也不是没有问过大人们，不是语焉不详就是不屑回答。这更给了我想像行动的动力和勇气，甚至还时不时有一种“时不我待”的自豪和悲壮感。

给精彩的想象败兴的一个事实是所有的河里都没有船。在北方，又是这种季节河流，本身就不是作为航路用途，不行船，只是泄洪蓄水，自然的或者人工规范形成。这个现实让我的探险想象消弭了非常大的宏伟色彩和传奇感。当然这个事情自始至终存在于想象之中，在实际发生的时候，仅仅短时和短途的经历也足够让人兴奋和满足。在长满荒草的河道里行走，有一种游击队行军的场景即视感，随时会出现一队鬼子和伪军，或者其他什么坏分子，而我们，自然更警觉，以更块的速度来躲避和隐藏，这是战术，游击战的十六字作战方针我们都记得滚瓜烂熟。我们以兴奋和惊恐的心情期待这个事情赶快发生，以便我们尽快实践和检验我们平时的准备，来印证我们的认真和努力。但是这些危险和威胁始终没有，只是听到一些干活的人的呵斥和驱赶。这也足够让我们激动和惊恐，漫过人高的杂草丛里，忽然来了一声叱喝，然后就是我们慌不择路地四散跑去。等到跑出去不知道多久和哪里的时候，再四下里互相招呼，然后一起聚合，这个时候不是缺这个就是等那个。等到大家都在一起，刚才的“冒险”的兴奋劲儿都还没过去，都抢着描述刚才自己的避险经历和新奇的感觉。

这种经历不是太多。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河水里面的内容所吸引。特别是步行地下漕河的时候。无论外边的天气多么的闷热，进到这里面，立马感觉清凉和爽快，潮湿的穹顶似的的深洞，溪水似的的浅浅的流水，我们踩着石头一跳跳的行进，青蛙蛤蟆还有啥的叫嚷着四散蹦去。这是一个新鲜的天地和生态，透明的水流里，半透明的小鱼群倏忽游来游去，还有半透明的小螃蟹，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就是在地下漕河里，惊讶于这种生物的真实存在，感觉好神奇。坐在潮湿的苔藓地上，脚泡在冰凉的水里，踩在白细沙里，一会儿就用脚趾头挖出几个小螃蟹来。有时候也把小鱼和小螃蟹装进玻璃瓶里带回家。大人肯定不是很支持我们的这项行动，所以回家之前，互相判断将收获交给一个相对安全的伙伴。

所有的行动都从来没有到达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地。通常我们以为已经走了十万八千里了，从茅草从里出来，才发现不过刚刚走了两个村子，也就是围着镇子转了半个圈而已。还有地下漕河，也是这个情况，在幽静的地下空间里，时间感觉好慢，虽然走过一段，就有一个露出地面的出口，但是为了勇气和胆气，不会轻易上去。直到感觉那种清凉已经变成了冷到骨子里的寒颤，或者肚子饿到仿佛听到老爹老妈喊你回家吃饭，才找一个最近的洞口出来。这个事实更是令人悲观，无论我们感觉在地下过了多久，也就是走出去了顶多一里地左右的距离。

真正的历险要到几年之后。等到脚步逐渐的粗壮了，距离逐渐的延长了。远方的传说也逐渐的清晰起来。“一条大河”。我们四周所见明显不符合这种设定，也无法承载一旦离开家去到远方，然后怀念家乡的那种情怀。但是不远的远方，那条传奇的河流，绝对可以容纳我们的各种信任和想象了。行动自然也是秘密进行的，充分的准备是必要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长，所以粮草行装都需完备。在尽可能的准备下，我们出发了。一路走一路说笑，慢慢的就觉着累了。这种累一个是真的腿没劲了，一个是怎么走了一个村子又是一个村子，感觉没完没了似的。那个距离的数字在出行之前只是个数字，现在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汗流浃背了。这好像是我人生遇到的第一次挑战。最后的感觉就是等到你实在不想走的时候，前面的伙伴叫喊着告诉你，我看到大堤了。

果然是气象万千，白色的沙滩，好像真正的海滩的感觉（当然其实我也没见过海滩但是感觉应该差不多吧），一条水流缓缓的仿佛静止一样的流过，不知道为啥宽宽的水流被沙滩分割成了一小条一小条的，深深浅浅的向同一个方向行进。远处沙滩上黑压压一片，还没等我们看仔细，忽然一声啸叫，刷的一下，仿佛一片乌云从地上升起来，鸟群嘎嘎地飞过，转瞬间就又落到了更远的彼岸的沙滩上了。这个景象太快了，快的我们都来不及发出惊叹，只是眼光跟着这片乌云流转，太奇异了，太壮观了，太美丽了。直到现在，我还能看到感觉到那个画面，初见这种景象时的激动不已的心理感受和充满心胸的对于自然雄壮的叹服和惊奇。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就是戏水了，脱下衣服，泡入半人深的水流里，慢慢的脸部冲上的尝试着躺下来，心情放松，身体放松，然后感觉整个人与水流合为一体，随着水流慢慢的流下去了。睁眼看着蓝色的宽阔无比的天空，随波逐流，仿佛永远的这样随水流流下去，隐隐约约地想，终点在哪里？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行动，也发生了与此类似的那么多的悲剧和惨剧。我很幸运，在那么一个不知深浅的时代里感受到了超出人生经验的体验和经历。那群飞鸟，那种起落，那样的沙滩，永远的在我记忆里起起落落，带来一阵阵潮汐似的的激动。

对于水流和河流的探索与想象充斥了我整个的童年印象和记忆。仔细努力地回到那个心境和语境里，所有的现实到没有那么的奇异和不正常。那个看似宽阔实际狭小的空间里，能有多少，能有多好的景象和未知让你去感知和触摸？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河流和看不清方向的堤岸，带着一种熟悉的未知和未知的熟悉的感觉，散发新奇和好奇的诱惑的味道，逐渐打开了我想象的思维，去一点点的触及行动的堤岸。

2021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