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忆12——深情无问西东

1.

人活一世，总要有所偏爱，有所癖好，有所执迷，方显人世宽阔深情，值得眷恋。

“人无癖好不成人”，“不成魔，不成活”。早些年，第一次听到这些话，觉得新鲜而又有些怪异，不解其中意。后来读到这样的古语：人而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

不由得深深一震。

原来，一个人的癖好，他的偏执和迷恋，只是因为有深情啊。——情之所钟，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山河远阔，无一不是他；迷上了，沦陷了，纵是深渊也甘愿跌进去，用一生做一场不愿醒的梦。大约，恋人与恋物到了此般境界，没有修不成正果的，即便不成，尽人事，听天命，也落得心下无悔无憾，总好过瞻前顾后畏人言，抱憾终生。

这人世太宽阔，生命个体太渺小，而人情物理又深藏着玄机，几十载光阴转眼耗尽，选定一个方向、一个目标，倾注了心力，也未必能探寻出个究竟，何况寻寻觅觅、浅尝辄止、三心二意。所以，芸芸众生，总是庸碌者众，而星月一般光芒闪耀的，在诸多外因成就之外，其内里亦往往别有深情。

世间事，有时候拼的就是一番深情吧。扎得下深根，倾注下深情，走过灯火阑珊的幽暗隧道，才能叩开那迷宫的一扇扇门，通向光明的所在。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那一道道门，原来都是虚掩的门，打不开，是深情执着不够，唯有“执迷不悔”的人，才有机缘看到别有洞天，领略最险峻处的无限风光。

2.

周末，去编排报纸版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文字和图片按照自己的意愿一一就位，规整有序。不由得感叹，走到这一步，走到这一天，真好，真难。

回想初学时候，因为从未接触过，接受领悟能力又差，仿若一下子走进一片全新天地，满眼陌生，一片空茫，摸门不着。真是难。

每一个细小环节都成了磕绊，每一点摸索都耗时费力，可是从未想过放弃。就那样，非常缓慢笨拙地，一点点学习、进步，终于，终于，从陌生到熟悉，从苦恼到欢喜。一路走来，那些做的难，犯的错，倾注的时间和心力，竟都成了难忘的回忆，汇聚成了对一份报纸深厚的感情。真是好。

而且，在这样的过程中，一个人亦会获得许多珍贵的心理体验：万事开头难，持续投入，总有豁然开朗时候；把能做的事情做好，把能做好的事情做精，修炼成自己的特长，做出快乐，做出品质；付出越多，背负越多，就越能负责尽责，人生亦有了行稳致远的可能……

所有能令生命持久深入快乐的东西，一定都蕴着深深的情感，在这深情背后，亦有着不为人知的无限多付出。

至今犹记，当初几个人一起学习排版，遇到困难，一筹莫展，有人要放弃，老师说，“学会了，也是一种乐趣。”何其幸运，我能够坚持下来，老师能允许我走过那段无头苍蝇一般乱摸乱撞的时光，并有机会在走过一段长长的路之后，感慨和欣悦。

我由此深深懂得，人生苦短，深情难得。这一生，如果做事，就以深情无问西东的姿态。

3.

夏日里，天气燥热，不过两天功夫，阳台上的花草叶子就卷起来，盆里的土也僵硬干涸了。

我选择在清晨给它们浇水。看清流一点点渗透进根部，就像看到自己的深情一点点倾注到它们身上。我站着，端详片刻，内心沉静。

天地在光阴中养我，我亦用一腔深情养着花草，不管它们开不开花。

深情的人自有无限深情。穷我一生，做有缘的事，爱有缘的人，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