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龙 | 靳叔头七

靳叔一大家子和我对门住了一年,两家关系不分你我,小坤和我是好友,叔每天在露台锻炼,阿姨没事就和我妈出去逛,儿子和豆豆整天在一块玩,小可可最爱让我把他举高高。安置房早装修好了不愿搬,在对门房子合同即将到期前,叔说给我们教太极拳,先教简单的太极二十四式,练熟后再教其他的。每天晚饭后,我们就在露台上期待着练拳时间。叔教得很认真,但只教了八式,他们一大家子就彻底搬走了。

新屋安顿好后我去过几次,老两口的房子摆设得很雅致,叔爱喝茶又爱养花,屋里生机勃勃,阿姨知道我爱吃豆芽,给我做油泼面放了许多豆芽,还让啥时把我母亲接来,到她新屋耍几天。我陪叔在窗边茶桌上喝茶聊天,聊得最多是小坤,叔说俺小坤呀以后肯定是艺术大家,说的时候一脸自豪。叔这个人说话直嗓门大,父子俩虽然见面老拌嘴,但叔对小坤是真好,对子女付出如此大的父亲,周边罕有。有时打开他的旧笔记本电脑让我看他出去旅游、骑行的照片。走的时候叔非要我把带来的水果拿走,还要给我再拿些他屋里的水果,说是给娃拿回去。叔说,看你的时间,我晚上过咱露台给你一家子把剩下的十六式教会。我说小区外墙施工,在咱露台上搭架子,露台现在被占着。叔说那等露台清理后,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骑电动车一会儿就过去了,不能让人家说我靳胜利教徒弟教个半截子!


王青龙 | 靳叔头七

叔是个能行人,堡子村没拆迁时,家里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又培养了小坤这样的艺术全才,今年六十八岁,身体很壮实,声音如钟,走路生风,早上起来边听广播边在露台走圈圈,有时和我在露台上说这说那。搬回堡子村后,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先喝一会儿茶,五十五分钟走到灞河边,打两小时拳再走回来吃早饭,下午三四点吃饭,没事了就在窗前喝茶,给我说闲了就过来陪他喝茶。叔一天只吃两顿饭,生活很规律,除了血糖有些稍高,但控制得很好,身体没有其他啥麻达。谁知……

那天清晨的雨下个不停,即使盛夏也寒意袭人,接到朋友电话,震惊,迟疑了几秒急速赶去医院,几个人已经围在一起安排后事了。阿姨坐在不远的急救室条椅上,神态茫然。各有分工,小坤拿了阿姨的房门钥匙给我,让我回去找老爷子的身份证件,顺便再带些降压药给阿姨。

打开房门我鼻子酸楚,叔和阿姨搬来新房只有两个多月,我还帮忙搬家了,叔的身份证不知在哪里放着,我就在几个抽屉里翻找,电视柜的抽屉里全是叔的降血糖药和阿姨的降压药。村里两位老太太进来要布置灵堂,我就把客厅腾利索,叔生前会养花,茶桌上下摆放着十几盆花,我轻挪到旁边茶柜,叔每天喝茶的空间将成为灵堂所在。叔生前身体健康没有遗像,我在他的旧电脑里翻找照片,也无一张适合。在一个小包里找到身份证后,我想办法下载了身份证照片,急忙赶到医院,小坤几个人已经在太平间外,匆匆给了证件我则去打印遗像,给照相馆的人说,把我叔修饰得年轻精神些。当我再返回帮忙布置灵堂时,家里的亲戚和乡党逐渐来了,将遗像摆在他最爱的茶桌中间。已经回来的阿姨说,青龙,你叔最近又学了几套新拳,整天念叨些要去给你教呢……

叔去世前才旅游回来,走得很突然,走得没有任何征兆。阿姨说你叔每天四点多起来,今早上比往常晚起来稍晚一会儿,去叫已经来不及了,赶紧喊小坤喊小菊,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是心脏病。阿姨说着就哭,自责地说她咋没早发现,怪她,家里来的女眷也哭,哭声一片。事发突然,家里啥也没准备,小坤在外联系殡仪馆和墓地,他媳妇要照顾两岁的可可,一屋的亲戚乡党还没啥吃的,我和媳妇就边招呼人,边炒了些辣子鸡蛋,买了些蒸馍,大家夹馍将就一下。我给阿姨夹了个馍,阿姨说她吃不下去。有人问我得是亲戚,我说差不多吧。这一年来,我们在一块的时间,比他亲戚还多,叔不在了,我还能给叔做些啥呢。

儿子放学回来不相信,给豆豆打电话,豆豆说他哭了两个小时。是呀,从小基本上都是爷爷接送豆豆,他们感情最深。儿子在电话里安慰豆豆,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和我去祭奠。叔生前除了他的两个孙子,特别喜欢我儿子。儿子在灵前点了三支香,磕了三个头。晚上,我失眠了。一只蚊子在我耳边嗡嗡嗡,我隐约觉得是叔在跟我说话,问我露台清理利索了没,还有拳没教完。

第三天清早去的殡仪馆,我是最怕去这个地方的,这些年却去得不少。因疫情,告别厅里只能进去三十个人,我在厅外默哀,里面哭声一片,小坤致辞更是泣不成声,我的眼眶湿湿的,几滴泪水忍不住滴在了地上。仪式完后,我们厅外的人进去向逝者道别,我是第一个进去的,给叔深深地鞠了三躬,叔躺在中间,面容很平静。叔啊,叔,你就这样走了!从生龙活虎到化作一捧尘土,仅仅不到三天时间!


王青龙 | 靳叔头七

叔去世时雨又急又冷,当叔的遗体被送去火化炉时,两天的阴雨忽然消散,太阳出来了,太阳是来接叔去天堂的。豆豆扛着柳枝,既是送别爷爷,又想让爷爷留下来。叔的灵魂随着青烟,缓缓地,缓缓地升到空中,直到天堂。叔会在天堂保佑相濡以沫的妻子,庇佑着他日夜惦念的子孙。

叔的骨灰安葬在白鹿原北麓的一片墓地,亲人的哭声和鞭炮声混在一起。我独自在旁边小路上望着他们,不愿去看叔的骨灰被封在漆黑的土里。叔是个阳光的人、爱生活的人,我只想将叔的笑容留下,留在我们露台,留在窗边茶桌。叔在搬走前说他舍不得走,尤其舍不得我们一家,我们也是舍不得他们走,现在更是舍不得叔孤单的叔沉睡在厚实的白鹿原里。叔去世的先一天下午,我们一家还去了小坤的工作室,叔是下午三四点要吃饭休息,我就没有去打扰他们,谁知此后竟没有机会再见!媳妇自责地说,当时咱咋没有去看看叔,如果当时去了,还能见叔最后一面,或许时间岔开,叔就没事……世上哪有那么多或许、如果,一切都是天意,他刚从美妙的风景中回来,没有痛苦没有折磨,虽然走得突然却安详。

叔走的那天和今天一样,雨淅沥沥下个不停,这是老天在伤心,这是亲友在流泪。不觉叔已走了七天,靳叔呀,今天你头七,我有些想你。如果有来生,我还陪你喝茶,你可要把剩下的拳给我教会!

(青龙于2020年6月15日雨夜)


王青龙 | 靳叔头七

作者简介:

王青龙,西安市公安局灞桥分局民警,全国公安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抱朴书社社员,西安古都书画艺术院理事,西安市灞桥区于右任书法学会副会长。喜好写作,所见所闻常记录于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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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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