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苏轼」东坡其人

「漫谈苏轼」东坡其人

向阳生长

东坡其人

皮相易描,风骨难画;知人识面,本心未懂。设若有一天,让你在故纸堆里,重又去辨认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苏轼影像时,你会如何去描摹东坡静美而又绚烂的一生呢?于我,初错愕,既而茫然,终于迟迟未敢动笔的怅惘之中。


错愕于那个背诵了无数遍文篇的诗人,理所当然以为早已熟稔于心,却在突然直视时,方才惊觉是如此地陌生。我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呢。

「漫谈苏轼」东坡其人

竹杖芒鞋轻胜马

乐观豁达是他。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拥清风入怀,揽明月入诗,东坡于黄州穷乡僻壤间,淡看平湖烟雨,静观人事代谢:以其变化而言,千秋万世,浩浩苍穹,任谁功绩煊赫炙手可热,抑或蓬头垢面贩夫走卒,终不过百代一过客,倏忽而永逝。自其不变而言,百川东流,诚不曾西归,但循环往复,卒莫消长,亘古而悠长;草木零落,成泥碾作尘,然三月阳春,十里长青,依旧碧连天。人啊,当眼界能跳出一生一世的窠臼,放诸百代千秋的悠悠历史时,代代无穷已,物我皆无尽。穷途末路之际,转弯未尝不是柳暗花明;风雨如磐之期,抬眼或许又有星光闪耀。往者已逝,他朝难期,然现时花月正清风,足矣;举杯邀良朋,乐哉。那月夜赤壁,和风静水,一定聆听过东坡豁然开悟后的爽朗大笑。

「漫谈苏轼」东坡其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

豪气干云亦是他。比不得力能扛鼎气宇盖世的千古霸王,虽不是纵马边陲引弓射雕的不羁游侠,但独属于文人的豪情万丈,本就不在金戈铁马短兵相接的厮杀疆场上,亦不在风刀霜剑扑面相逼的天山冰河里,它在乎最浓最醉人的酒香里,它在乎最纤最细弱的狼毫上。但凭一大白,一秋毫,便可啸天地广阔,写山河万里,浇胸中块垒,书壮怀激烈。密州一次普通出猎,在诗家一吟一咏间,铿然似有黄钟大吕之声,凛凛更有风云激荡之象。依稀间,似乎看到密州城外千骑出猎的场面:诗人牵黄擎苍,乘奔蹑影,弓弯满月,箭射天狼。纵两鬓微霜,亦又有何妨;虽青春不再,聊发少年狂。这一刻,无妨张最宽的怀抱,迎最凛烈的西风;舞最炫的剑光,奏最嘹亮的号角;蘸最浓的酒意,酿最豪迈的词章。那密州城畔,厚土黄天,曾响起过东坡策马游猎意气扬扬的马蹄之声。

「漫谈苏轼」东坡其人

也无风雨也无晴

婉约深情还是他。小轩窗,梳妆台;物犹是,人成非。欢情薄,琴瑟和鸣,终不过镜花与水月。忆昨昔,怅然若失,恍如隔世,黄梁一梦终成空;世情恶,人心难测,等闲平地波澜骤起。黯回首,细数流年,何如初见,人间最是行路难。自别后,飘蓬随风转,浮萍逐水流,鸳鸯失伴飞;纵相逢,相顾难再言,唯有泪千行,滴滴痛彻骨:人已逝,永难返,君应老,尘满面;世事换,沧桑变,悲与欢,古难全……那无情的岁月啊,带走了相濡以沫的深情,也一并将鲜衣怒马的青春沉沉弃掷,草草湮没;那尘世的忧喜呵,缺少了相知之人的互诉,从此只能在宛如已灰之木的心间深深掩埋,紧紧锁闭。那明月夜下,短松冈上,年年都是不忍回首肝肠寸断相思成灰的心碎之音。


当然还有。蹭蹬坎坷是他,“问余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顺随自安亦是他,“此心安处是吾家”;阳春白雪是他,上可与玉皇作陪;下里巴人亦是他,曾与僧道来论交……


悠悠岁月,无论是在高高庙堂文人如椽的巨笔间,还是在市井街巷说书人茶余的谈资里,东坡的风采早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传说了。随意抽出一段,便是绕梁三日的绝唱。而我,恍若一粒微尘,又如何能直视羲和的光芒;恰似天地蜉蝣,又何以能明晓彭祖的恒远。东坡前尘,往贤自有定论;后学何知,岂敢率意妄言。姑涂鸦此文,聊表寸心,以博方家一哂矣。


后记:“眼见天下无一不是好人”,此言从身陷囹圉之灾险遭杀身之祸的人口中说出,当作何想。


半生飘零,蹭蹬落拓,迁客逐臣,悠悠青史,所在皆是也,何可胜记?旦夕祸福难测,人生巨变倏逢,何以处之?或有惕惧惶恐之人,神伤自怜,一蹶不振,一任拏云之志在三杯两盏长吁短叹中消磨殆尽;或有独善其身之人,纵情山水,放浪形骸,吟咏自适,翰墨自娱;或有苟活取容之徒,改旗易帜,屈膝乞怜,卖降恐后,无耻无畏;亦有刚直不阿之士,虽畏途险地,百折不挠,“吾亦往矣”,血流如注……行路难,行路难,悠悠风尘,百态人生,可难有像东坡这般之人,在出世与入世,在执著与放下间如此洒脱,如此超然……


其实,他曾苦闷彳亍,一如寂寞沙洲上的缥缈孤鸿,何枝可依,四顾茫然;他曾彷徨徘徊,在识清人生如梦霸业成空的虚妄后,迷惘生之意义何在;他并非雅不可即,一心只与文人清客浅斟低唱;他亦曾平易俚俗,能与市井僧道戏谑开怀;他非是空无玄远,一味期冀于渺茫的明天;他不是跌落尘泥,从此沉溺于无谓的怨艾……他终在谪所一方山水,远乡一轮朗月下,以清风流云治愈身心,在静影浮光间不断调校着心灵的弧线:见酸楚悲辛,亦见欢愉欣喜;见阴冷寒冽,亦见光明和煦;见过往曾经,亦见当下此刻;见远方理想,亦见足下生活;见自我人生,亦见天地外物……放手便拥有,退步再前行;遍历劫与难,初心仍不改;千淘又万漉,率真还本我。“我见人生世情多妩媚”,故而“人生世情见我应如是”。返璞还真,淡然处之,终至圆通,无所窒碍……君子坦荡荡,不忧亦不惧,故而心安之处即为家,俗世烟火寻趣致:筑东坡雪堂,熬制东坡肉,啖岭南荔枝,寻海南生蚝……


最后的最后,经自己此番拙劣文笔的描摹修饰,东坡的印象大约愈加模糊难认了。咏史怀古,多半借古人旧事浇胸中块垒而已,那么,“我写东坡”,约莫也是聊以文字倾吐胸中挹郁罢了。有甚真知灼见,分明老调重谈,不搁笔,又待何时。即此“如蒙大赦”,悄然停笔。


正文写于2019年6月;后记写于2020年11月2日至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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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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