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茶香

米宏清
　　走进茯茶镇，我不由得放慢脚步，生怕惊醒了这块被浓浓茶香浸泡了千年的土地。每一条街巷，每一处庭院，犹如氤氲在茶罐里的茶叶，散发着醇香。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屋檐下的那片竹丛，闪烁着清幽的光芒，多么宁静、透亮的小镇。
　　街道上布满了茶铺。“请进来喝茶。”我走进一家茶室，主人热情地招呼。一位穿着青蓝布衣的少女，满脸微笑，给我斟上一盏冒着热气的茯茶。我接过手，轻轻地啜饮，顿感口舌生津，体内涌起一股暖流，倦意全无。
　　室内的木柜上摆放着茯茶成品，形制如砖，层层叠叠。每块茯茶大小不一，价格不同。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做工精致的红木茶台，一对白瓷茶具，晶莹剔透。茶具旁放着一只木制茶匣，因年代久远，茶匣外面雕刻的花草一片斑驳，似乎飘浮着缕缕茶香。
　　一位老者走进屋内，身板硬朗，精神饱满。我问老人：“您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吗？”老人没有说话，清了清嗓子，用手指了指远处静静流淌的泾河。
　　老人放下烟袋，饮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讲了起来。小时候，这里到处是麦田。五月，微亮的天色，麦浪起伏，随风摇曳，田野上洋溢着麦子成熟的味道。农人们一大早走进麦田，脖颈间搭着白色的毛巾，挥舞着镰刀，金黄的麦子一片一片倒下。炎热的季节，老人的奶奶迈着小脚儿，用一只小茶罐熬煮出一碗一碗的茯茶，送给田里割麦的庄稼人。庄稼人捧着土瓷茶碗，连饮三碗，顾不上歇息，又开始割麦。
　　老人饮了一口茶继续讲。奶奶熬煮的茯茶远近闻名，十里八乡的村民蜂拥而至。后来，奶奶就在离麦田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小茶坊。傍晚，炊烟袅袅，麦田和村庄弥漫茶香。夏天的夜晚，人们聚在茶棚里喝茶，唱着古老的歌谣。那时候，这里有一条古道，马帮成群结队，驼铃声声……
　　听完老人讲的故事，我久久不愿离去，脑海里浮现着滚滚麦浪，还有迈着小脚的熬茶女人。茯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似在参透世间百味。夜晚，月光如水，几片薄云在崇文塔的塔尖上飘浮，似那远去而又留下浓浓韵味的麦田。泾河在皎洁的月光下蜿蜒曲折，静静地流向平原。这块被茯茶浸泡过的土地，正在发生着巨变。泾河新城崛起，各种与茯茶密切相关的产业在迅速聚集、衍生。泾河以它全新的语言续写着茯茶的传奇。
　　而那块麦田，那缭绕在缕缕炊烟里的茶香，那位奶奶捧着的土瓷茶碗，却在平原的草木之上，岁岁如初，萌生出一瓣一瓣的青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