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影子扛起身体在深夜飞过屋顶



影子扛起身体在深夜飞过屋顶


文/程维



程维:影子扛起身体在深夜飞过屋顶


像尤瑟纳尔那样写作



午夜的客厅,灯火辉煌,我坐在
客厅中央,手握书本,读着尤瑟纳尔
不,她的书根本没在我手上
哈良德回忆录在书房,还有一本苦炼
东方版的,在我的记忆里,我仅是
在看手机,微信上巴黎评论访谈录
是的,那时她已很老了,在阿姆斯特丹
一个酒店大厅,那光线,缎红色地毯
哦,不!是在伦敦,她说的话,我在读,窗外夜色昏暗,大雨刚刚停住,一切
都是静的,一切都蒙着神秘面纱
只有尤瑟纳尔在说,她的经历,和写作
“书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灰烬”,她说
午夜的客厅灯火辉煌,那光亮,像词语
像尤瑟纳尔那样写作,既喧嚣又一声不响



滕阁秋风图

秋天啊,落霞像树木在涕零
它覆盖着苍老的面厐,土地啊
你令泪水腐烂,还有什么
能盛起忧伤,那敲疼石板的骨头
仿佛举世的图腾,我已无力叩问
来年的雪深,飞鸟用翅膀收割了
南飞线,峡谷里只剩下寂静的轰鸣
藏在危崖的墨痕,卷入一册《安晚》
豫章的黄昏水瘦山残,一船沙石
拖着滕王阁,行至章江门
泊在一堆钢筋水泥里,无法出来



常识

把雪弄脏弄黑,甚至使它消失
都是很容易的事,只需几滴墨汁
只需一行污黑的脚印从上面跑过
再引来更多的脚印,反复碾压
不无快意地蹂躏,雪没有办法扺抗
恶童式游戏,甚至滑行者以在
雪上表演迭出的花样而得到嘉许
只有冰刀下的雪,被一次次剖开并涂黑
谁能为雪辩护,谁能注意它的伤口
惨痛与无辜,当无数的脚印
在雪上践踏过后,谁还去怜惜它的白
没有一行污黑的脚印会承认对雪的犯罪
它反而会指责并控诉雪的污黑
并将那只脚抬举起来,肮脏的鞋㡳
像一张丑陋的脸,冒充现世的天使
雪因自身的白而难已逃脱被玷污的命运
可我看见花朵在春天盛开,是对雪的赞美
而桎梏的岁月,雪被一只乌鸦戏弄



夜行记
每一个灯泡都亮了,光的灰烬
在暗处掉下,我拾不起来
手指挟着烟头还在絮叨
茶的浓淡,是由第几泡决定的
我满嘴亮光,嚼出了苦涩
朋友不在书中,花开了又谢
都是没法救药的事,我还是要把
长安,写下去,一年不行
再下一年,直到它落地生根
我就这样活着,灯火依然灿烂
而夜晚,像失败的旅行车
开到最后,已是空空如也
先锋就是永远在路上
你我都是深夜归乡客,黎明到站
不分彼此,而寒露正浓着呢



轻与重

在睡眠的世界里,每个人都飞离了自身
都是比鸟更善于飞的天使,白天隐藏的
翅膀都得到释放,我听到了飞动的声音
我没有被羽毛穿过气流的声音惊醒
天使是我们的另一面,很少被人觉察
它隐藏在我们身上,只须经过睡眠的转换
我们早已在两个世界里生存,一种沉重
具体而繁琐,被多重律令锁住,另一种
轻盈,不断的减法,清理羽毛的过程
身体和灵魂完整合一,使生命获得平衡

影子不断扛起白天的身体在深夜飞过屋顶




扇子



扇子里夹着一张桃花脸
传出一声喊疼,一声呻吟
我赶紧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毎根扇骨都神经脆弱
每一丝风都多愁善感
惟恐被手招惹
我在扇页上画一片残墨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条木鱼游不动光阴
遭到反复敲打,光头受剃刑
仅留下一个疤子
杖三十,一扇江山,十五骨



剧场记

一场好戏,跟好剧场有关系
如果剧场废了,戏该怎么演下去
诗正是从剧场倒塌开始的,没有
谁注意,颓败的布景,道具,脏破的
暗红色地毯,还有一排排歪斜的椅子
靠背破裂,弹簧崩出冗长台词
现在终于说出了,拱顶上的天空
演员像天使飞起来,舞台限制了她的
彩翼与多种可能,哈姆雷特从剧情中
再次出走,警方在废墟里发现了导演
的一副假牙,好菜上桌的时候
食客们戴着一顶顶假发,剧场铃声响了
当家花旦跟小生在空盘里假戏真做
一段武戏赤膊上阵,把舞台又一次
压垮,在座票友气喘吁吁,此世入戏已深
李尔王粉碎性骨折,小姐的西厢
传出鼾声,逾墙的月亮已经过期
张生从贮藏室搬过来一把坚挺的纸梯



豹子的忧郁

黄金的豹子从云中走出,在空庭踱步
它的忧郁是灿烂的,天上布满蓝色冰层
它的毛皮赤祼着山岩,斑斓的悬崖
索住老鹰,一半翅膀倒立秋天,一半翅膀停留闪电。诡异的豹纹席卷街道,吐出
银行,货币化整为零,印钞机把豹子碾碎
股市全盘出现散步的云,操盘手
脱下猎装,一副休闲打扮,望北而去
流浪狗在小区门前抬头,露出一张豹脸



猛虎

只有猛虎才是独往独来的
它的骨头,扛一身背叛的火焰
已经走入绝壁,像刻在黑铁上的
一道闪电,它眨动眼睛,不肯熄灭
在云出没的峰峦,从不向山
低头,也不向岩石下跪
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它是一个幻影
夜晚的单行道,偶尔烙下它的
梅花印,如此孤绝的藏品再难重现
一意独行,生于咆哮而死于
温柔,越孤独越深入高贵之境
荣耀的花纹,浸润了忧伤
在焚烧中,一寸寸逼退死神
没有谁能捕捉,城市再大
也是它有限的背景,满街的车轮
和大腿,都在退后与报废,只有猛虎
才是独往独来的,没有谁能看见
它出现,它消失,像刻在荒原的伤痕



午寐的伦勃朗

午寐时,恍惚之中,如同乘着列车远行
在伦勃朗的一张素描里,一个女子
她始终处于半眠状态,车厢摇晃,一场雨
把天空摇得暗下来,没有人意识到我和你
隔着时空见面,一幅纸,潦草的笔触
大师也爱莫能助,他画出一只鸟
发出汽笛鸣叫,列车开向哪里,没人过问
在午后,大家跟一个外国女人一起假寐
由具体的人, 变成了灰色的炭笔素描
只有鼾声很沉,撼动着一节节车厢
抽着大烟斗的车头,钻入山洞,假寐的人
同时惊醒,在女人的裤裆里,转了个身
我和朋友到餐车吃了一顿睡觉的声音




程维:影子扛起身体在深夜飞过屋顶


程维诗人、小说家、画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浮灯》、《皇 帝不在的秋天》、《海昏:王的自述》、《双皇》,诗集《妖娆罪》、《他风景》、 《古典中国》,诗剧《霸王》,散文集《画个人》、《南昌人》、《南昌慢》《豫章遗韵》、《水墨青云谱》 等。获中国作协“第 8 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天问诗歌奖”、首届“滕王阁 文学奖长篇小说奖”、第一届、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第二届“陈香 梅文化奖”、首届“江西省政府优秀文艺成果奖”、首届中国长诗奖等,入选“中 国新诗百年百位最有影响诗人”。画作被日本、英国、意大利、香港等多家艺术馆及海内外藏家 收藏,《中国艺术报》《艺术中国》《读者》《文艺报》《财富》《收藏家》等重点推荐。近年以"重水墨作品"引人注目,现居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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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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