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的最黑暗的故事是什么?

#情感点评大赏#高中时我身体发育,继母给我买了新衣,刚套上身,酗酒的父亲回来了。

他探手过来,轻佻地笑着“女儿长大了”。

(虚构故事,带你看人性的隐秘角落)


巧珍成为含笑继母的那年,含笑十二岁,巧珍二十四岁。


巧珍年纪虽不大,却是二婚,嫁的又是个丧偶的男人,实在不是光鲜事,因此婚事办得格外简单低调。请村里的厨子做了几桌大鱼大肉招待亲戚,便算进了康家的门儿了。


锣鼓喧天,唢呐声响彻村庄,十二岁的康含笑在角落里扒拉了几口饭,撕扯着饭桌上铺的塑料布,冷眼瞟着继母,一言不发。


康成元举着白酒杯子塞给含笑,又伸手粗鲁地抓住女儿的衣领,如提溜小鸡一样将她扯到巧珍面前,嘴里满是难闻的酒气,“来,闺女,认认你妈。”


含笑接过酒杯,在众目睽睽下后退两步,将白酒缓缓洒在地上,冷笑一声,“我妈早死了,在后山埋着呢。”


宾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在这尴尬场面下说什么好。康成元当着众人不好发脾气,但目光中已怒火冲天。


巧珍却不觉得难堪,她旁若无人地继续招呼着愣住的宾客,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宴席依旧热热闹闹、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


送走了客,巧珍在里屋换着衣裳,隔着门就听见外面有少女的尖叫。


她趿拉着拖鞋便跑出门,正瞧见康成元手中捏着扁担满院子追在含笑身后打她。扁担上面倒竖着一根根的木刺,康含笑边跑边哭,空气中夹杂着怒骂和呜咽,丝毫不像个刚办了喜事的家庭。


巧珍伸手扯康成元的胳膊,想拦下他,但男人一甩胳膊便将她推在地上。少女的嚎叫划破了这一方小院中的空气,邻里邻居探头出来瞧热闹,又摇摇头回家。


入了夜,含笑噙着泪趴在炕沿上,咬着牙犟着不肯说话。巧珍撩起她的衣衫要给她擦药,她一边疼得呲牙,一边从牙缝里嘶哑出两句狠话,“别以为你假惺惺地帮我,我就会感激你,我可不会认你当妈。”


巧珍手一抖,心里的憋屈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激得有些上头,她沉下心来,掏心掏肺地问:“含笑,我今儿头一天见你,究竟哪儿惹了你呢?”


“我爸给了你家十万块钱,你就嫁过来了。你这种人,我瞧不起。”含笑瞥了瞥缩在炕头的弟弟,五岁的孩子,胆小如鼠地窝坐成一团,瘦小得不像个男孩样子,心中一酸又恨恨道:“好了,现在这个家里的钱都被你掏走了,我弟以后更要营养不良了。”


十二岁的孩子说出的话让巧珍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心中确实存着一丝愧疚。那十万块钱,是爹的救命钱,如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草率地又嫁一次人。容不得她伤春悲秋,巧珍咬紧了牙不再与小丫头辩驳,飞快地将药抹在含笑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背上。


再将衣衫撩上去一些,更多老旧的伤痕结成了抹不去的疤,弯弯绕绕,有深有浅。巧珍叹了口气,跳下了炕还得马不停蹄去隔壁屋伺候她的新任丈夫。在出门的那一瞬,她忍不住回头,看见含笑正伸手擦眼泪。实在是太疼了吧,她带上了门,轻轻对着含笑叹了口气道:“你以后听话点,少惹你爸生气吧……”


新婚第二天,巧珍脖颈、手臂上都有大片鲜红的印子。她一大早起来给两个孩子张罗饭吃,推开门的那一霎,她就瞧见含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那挂了彩的锁骨,只好低下头,轻声细语道:“含笑,叫上小峰起来吃饭了。”


“疼吗?”含笑冷笑一声,目光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我建议你早点离开这个家。我爸可不会心疼你,我和小峰更不会。”


巧珍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又重复一遍,“起来吃饭吧。”


小峰怯怯地小声说想去尿尿,五岁的孩子面黄肌瘦,巧珍走进来抱起孩子给他穿上了鞋,随后抱了出去。含笑起来吃了饭,瞧见自己那酒鬼父亲已经吃完早饭出了门。


娶了新妇,他终于开始出门在集市里做些活计了。巧珍忙前忙后收拾妥当便裹着一条花头巾出了门。待傍晚巧珍回家的时候,牵了一头羊。


“以后你们姐弟俩每天喝羊奶。”巧珍将羊拴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


含笑再讨厌她,此刻也有些隐隐的开心,这头奶羊是她想了许久却没有钱实现的愿望。但她依旧冷眼瞟巧珍,“我以后赚了钱,会还给你的。”


她伸手在弟弟毛茸茸的头上抓了几下,便飞快地回屋穿上了鞋子,背上镰刀飞快地跑出去上山割草。


妈是在生了小峰一年后没的,长姐如母,爸不管孩子的死活,只能由她来管。


含笑背着一个大篓子,割了一下午的草,这才满载兴奋回了家。一方院子里难得有了久违的烟火气,白色的搪瓷碗内盛着香喷喷的米饭和土豆丝。这个家已经有四年都是她这个小女孩在生火做饭了,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小峰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用勺子吃饭,嘴角沾了两粒米,冲着姐姐甜甜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含笑帮巧珍按着奶羊,瞧着这位继母半跪在地上,艰难地将羊奶挤在桶里。空气里满是腥膻的味道,羊不时扭动着身体,力气大得吓人,她生怕那脏兮兮的羊蹄猛不防踹在自己身上。


羊奶在锅里热得滚烫时,含笑低头道:“都给小峰喝,我长大了,不用喝。”


巧珍只是摇头,将羊奶倒进两个一样大小的碗,吹着凉气儿,“你们俩都得喝,谁都不能落下。”


含笑头一回服了软,坐在炕上和小峰一同喝奶,看着系着围裙刷锅的巧珍,想起了多年前自己还是妈宠爱的孩子时,也是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她眼睛里闪闪烁烁的,但只要余光瞥见巧珍的视线,便摆出一张冷脸,放下了碗倒头就睡觉。


爸总是在半夜回家,他骂骂咧咧的声音穿过了窗户,又从门缝里飘进两个孩子的耳朵。每当这时,含笑就爬起来将弟弟的耳朵捂住,然后维持一个怪异的姿势努力睡去。


但隔壁女人撕心裂肺又拼命压抑的哭喊声、嘶哑的嚎叫声,却让她无法入睡。她能想象隔壁是怎么样的狂风暴雨,一个常年拮据的男人突然发现妻子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只是为了给两个小毛头喝上羊奶,这实在太过奢侈。这样的声音对含笑来说,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只不过那时隔壁的女人是她的妈,而她弱小得一无是处,只能隔着墙为自己的母亲痛哭流涕。


含笑起了身,夜风呼啦啦地将门刮着。她悄悄摸进厨房,将寒光闪闪的菜刀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近父亲的房间。透过纸糊的窗户,昏黄的灯光映着里头两个人的影子。爸的手揪着巧珍的头发,将她的头朝炕沿狠狠磕去。似乎是不解气,他翻身骑在她身上,伸手便是几个狠绝的耳光。巧珍只是哀求,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别让孩子听见……”


含笑心怦怦直跳,捏紧了背后的菜刀,壮了胆去大声敲门,喊道:“刘巧珍!小峰饿了,快起来!”


里面的爸骂骂咧咧地放开了巧珍,让她快滚出去。随后又喊含笑进屋。


巧珍跌跌撞撞地开了门,额头和脸颊上都是乌青和血红。她散乱着头发,衣裳穿得凌乱,一半肩膀露在外面。她捏住含笑的手,在转身的那一瞬猛然瞧见了含笑背后的刀,忙伸手要夺下来。


含笑倔着不给,巧珍拼命摇头,死死瞪着她,此刻两个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剑拔弩张之势下,巧珍朝着屋里喊道:“今天吃坏了,含笑肚子疼,我带她去厕所。”


巧珍拉上了门,一把抓住含笑,将她手里的刀捏在手里,牵着她去了厨房。


继母和继女在杂乱狭窄的小厨房里面面相觑,巧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伤口疼得她微微“嘶”了一声,随后小声道:“谢谢你。”


含笑在气头上,最瞧不上巧珍这副弱小又逆来顺受的样子,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才不是想帮你,我爸是个人渣,让我去弄死他吧,我跟他拼了!”


巧珍挡在她身前,眼珠泛着幽黑的光,只是摇头道:“他没了,我们要饿死吗?况且,你这么小,不能把未来搭进去。”


含笑突然觉得好笑,她冷冷瞧着遍体鳞伤的继母,嘲讽道:“我还当你是个明理人,原来你不过也是为了钱,真是没骨头,活该受尽欺负。”


巧珍不愿意争辩,只是伸手用力将含笑扯出厨房,低头小声道:“你不用管我,我还能忍受。”


“谁管你了,我只希望你赶紧滚出这个家门。”含笑厌恶地锁上门,又信誓旦旦小声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弄死他的。”


醒来后一大早,巧珍跟没事儿人一样在院子里忙碌,香喷喷的早饭又端上了桌。她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模样让含笑憎恶,正如她照顾弟弟这四年,也是这样憎恶从前受尽凌辱不知反抗的母亲。


巧珍低眉顺眼的态度持续了好一阵子。康成元脾气大得很,稍有不舒心就在家里打骂妻儿。初中即将开学的时候,巧珍悄悄去城里给含笑买了件新衣裳。入了夜,含笑半推半就穿上了衣裳,少女刚开始发育的美妙身体俏丽可爱。


醉酒的康成元跌跌撞撞闯进了门,恰巧瞧见这一幕。不知是不是因为醉得太厉害,他伸出手捏住女儿的肩膀,身上满是浓重的酒气。含笑被捏得动弹不了,她的父亲伸手摸了摸她刚刚发育的胸脯,轻佻地咧着嘴笑开了,“女娃长大了,能出嫁了。”


含笑屈辱地想推开父亲,却被他的双手死死钳制住,无法动弹。少女的眼睛里快燃出火来,但最终只是流了几滴泪出来,死命挣扎着喊着放开。


拳打脚踢了几下,加上巧珍在旁劝阻,康成元终于松开了手,在隔壁沉沉睡去。含笑屈膝坐在炕上,将头埋进臂弯里低声啜泣起来。巧珍将小峰哄睡了,便静静地坐在含笑身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含笑厌恶地甩手推开,不愿意抬起头来。


巧珍伸手搂住含笑,眼眸像一汪幽潭。


第二天一大早,巧珍头也不回地收拾了东西带着含笑和小峰回了娘家。含笑本不愿意去巧珍的家,但她更不想再见到恶魔一般的父亲。


含笑在巧珍娘家过得自由自在,整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表现得十分差劲,让巧珍父母对这个孩子颇有微词。含笑瞧在眼里,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更加乖戾,惹得巧珍妈拉着女儿细声细语地悄悄说含笑的坏话。


母子三人是在三天后被村支书叫回家的。两个孩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听,村支书点了根烟在院子里吞云吐雾地感慨道:“巧珍这女娃命苦啊。”


很快,他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常醉酒的父亲患有高血压,这几天他醉酒后突发心肌梗塞,没有来得及救治。直到今天有村民喊他去干活才发觉不对,推开门,身子都已经凉了。


风把巧珍的头发拂了起来,身旁的人都用带有怜悯的目光看她,但巧珍只是平静道:“以后这事儿,别在两个娃面前提。”


巧珍异常地平静,带上孩子,大包小包地回了家,飞快地料理了后事。所有人都同情着新寡妇,甚至窃窃私语,巧珍才刚进门不到一年,男人没了,还多了两个拖油瓶,这可怎么活呀?


也有村民将风言风语愈演愈烈,说巧珍是个克夫的命。这康成元多少年的老毛病,平时吃着药将高血压控制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在壮年的时候梗死了呢?


办丧事的时候,含笑披麻戴孝,麻木地跪着,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父亲死了,她并无丝毫悲伤,甚至觉得老天开了眼,让她生出一股喜悦来。乡里乡亲来了,发现丧父的女儿不仅没有悲恸,还有些掩饰不住地面露喜色,许多妇女大惊失色,忙拉上巧珍去隔壁屋说悄悄话。


含笑开了窗户偷听。


听着不少人说,含笑这个姑娘是个小白眼狼;又有邻里煞有介事地在巧珍耳边挤眉弄眼,让巧珍小心这个继女,这孩子心眼太多,指不定康成元的死有多蹊跷呢。


后来,巧珍的娘家人也来了,劝巧珍扔下两个拖油瓶,自己回去过日子。


含笑在窗外瞧着这些人,只觉得可笑。


但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后,巧珍一如既往地系上围裙做好了饭,喊姐弟俩出来吃。


“你不走吗?”含笑嚼着饭菜,冷不防地问。


巧珍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坐下来,没事儿人一样开始吃饭,“我是你妈,走啥走。”


含笑愣住了,瞧着弟弟在一旁吃得欢快,丝毫不知人间愁苦。她的刀子嘴悻悻脱口而出,“你才不是我妈。”


巧珍突然疲惫,长长叹了口气道:“含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含笑埋头吃着饭,一粒一粒米在嘴里又香又苦涩。咀嚼声衬得四周十分安静,含笑低着头猛不防道:“知道我妈怎么没的吗?”


巧珍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含笑放下饭碗,站起来俯视着巧珍,眼睛如一汪深海,藏着看不见的幽深。她抬手指指父亲的房间,面色平静得如同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妈喝农药死的,呶,就在那张炕上,被我爸逼死的。”


“我不想让你和我妈一样,所以想尽快赶走你,不过现在我爸死了,你爱留不留吧。”含笑牵起弟弟回了屋子,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巧珍愣住,凝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良久,她开始收拾碗筷。


家里失去了收入,村支书带人来了解情况,为含笑争取了一个在镇中学免费上学的机会。


含笑上了学,衣服、书本都是新买的。放学路上,含笑听见几个村民站在树下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说的都是巧珍非要养两个拖油瓶云云。


含笑从小听着闲话长大,从不在意。她哼着小曲儿回了家,本想告诉这位继母,她康含笑根本不需要一个继母,她可以带着弟弟长大。


但进了家门,她瞧见了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鸡、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巧珍在院子里摆着抹布但进了家门,她瞧见了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鸡、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巧珍在院子里摆着抹布,细细去擦三轮车上的脏污。


巧珍开始每天勤勤恳恳地干活。从养鸡、鸭生蛋,到每天凌晨开始蒸馒头、做手工面,天不亮就蹬着三轮车满载着东西去城里卖。她手极巧,馒头也做得花样颇多,什么菠菜馒头、玉米馒头,都是城里人喜欢的噱头。


含笑上了几年学,在巧珍的软磨硬泡下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各式各样的名字,做了个红底白字的招牌挂在三轮车上。健康养生玉米面、清淡清肠菠菜面等等,巧珍不识字,却被含笑教得将这些字都仔细认识了一遍。


她蹬了三年的三轮车,终于供含笑读完了初中。但这三年来,含笑从来都是直呼她的名字,从未叫过她一声“妈”。


镇里没有高中,要继续上学只能去城里。为了给含笑省些饭钱,每逢快放学时,巧珍就将自己的小摊摆在含笑的高中学校门口。含笑每天中午就来她这儿吃,饭是早上出门前做的,放在保温盒里。含笑吃了两个月后,与同学们熟了,总能在小摊前碰见熟人。


两两打招呼时,气氛尴尬。同学总是好奇地指着巧珍问含笑,她是你什么人。每逢此时,含笑只是摇头,默不作声。


又过了几日,巧珍的小摊消失了。她每天早上将东西卖完以后,便于中午时分来到学校隔壁的一家小书店打零工,顺便给含笑带饭。她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摆摊了,含笑也不问。


只是有时候含笑坐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扒拉着饭,会透过玻璃门朝里头看:巧珍佝偻着背在一摞一摞的数学、英语辅导资料中穿梭,艰难地认着字将它们搬运到正确的位置……


饭已经放得软糯,含笑只觉得鼻子一酸,飞快吃完饭又赶紧跑回学校。


高三那年,含笑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一米六的个子比巧珍高了一头。她双手抱在胸前瞧着巧珍坐在昏黄的灯泡下头数钱,心中只觉得自己家家徒四壁、颇为寒酸,便冷冷道:“刘巧珍,我不念书了。这些钱只供小峰吧,我有很多同学出去到大城市打工,一个月挣的钱可多了。”


听她说完,巧珍头一回动了怒,她与含笑讲道理也不听,少女的叛逆比前几年更甚,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去上学了。巧珍气急了,捏住少女的胳膊,“我是你妈,我不可能让你退学!”


含笑厌弃地甩开巧珍生满了茧的手,哭喊道:“你是我哪门子的妈!”


含笑跑了出去,巧珍也红了眼睛。她继续数着钱,只是数来数去,钱就只有那么多,实在没攒下来多少。


没几天,含笑的高中班主任踏进书店,找上了巧珍。


班主任戴着金丝框眼镜,巧珍慌张地擦去自己额头的汗,畏缩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听着。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班主任说,含笑怀孕了,还闹着要退学。班主任没有声张,打听到了含笑的监护人在这里,忙来商议。巧珍“扑通”一声跪在了班主任的面前,恳求他不要声张。


办公室里,巧珍死死捏住含笑的手就往外走。日头毒辣,巧珍一言不发拽着含笑来到了县医院门口,整个人平静得可怕,“我带你去做流产,然后你回去好好学习,考大学。”


含笑一把挣开了巧珍的手,“凭啥?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嫁人了。”


巧珍的眼泪簌簌流了出来,她红着眼睛站在县医院门口拉扯着十八岁的含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模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含笑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巧珍从前流过一个孩子,然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这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农村妇女,她比谁都害怕流产。


但她不要含笑这么早结束她美好的未来。


含笑心一横,拉着巧珍进了医院,将她安置在一块等待区域里,说自己去挂号检查。巧珍从来没来过县医院,什么是挂号都不懂,只能手足无措地坐在那等着,身边的人瞥了瞥这个哭得满脸泪水的农村妇女,但很快就没有人再注意她。医院这样的人间疾苦之地,每时每刻都有悲痛,他人的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含笑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走廊的窗户里透进来一抹昏黄的夕阳,含笑朝着她走来,疲惫道:“结束了,回吧。”


那天含笑跟着巧珍回了村,一起睡了一张炕。巧珍说了很多很多话,含笑听着听着假装睡着了,但巧珍还是在喃喃地说,说得含笑的枕巾湿了一大半。


她说起那时她已经怀孕六个月,婆婆带着她去一个诊所瞧B超,说里头是个女娃。婆婆不由分说将她按在诊所里,将六个月大的女孩引产了。后来她再也没能够怀上孩子,便浑浑噩噩被安排着离婚了。


她说起了她第二次出嫁,那时含笑爸给了她家十万块。那时她倔着不同意,哭着坐在门槛上。母亲来求她,说是父亲的病拖不得,再拖就要咽气了。她还是犟着,却在母亲递上来两个孩子的照片时,眼睛亮了一下。照片里是小小的含笑和弟弟,巧珍心动了。


她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越看含笑的眉眼越觉得喜欢,就像天赐的礼物一般。是啊,这个眼睛里有光亮的少女,和从前的她多么相似,那么倔强,又那么不肯认输。


她绝对不要让含笑和她一样,一辈子为了家中的男孩处处牺牲。


隔了几日,巧珍在学校门口悄悄跟上了一直跟含笑走得很近的男孩,跟了一路后被男孩发现了。男孩羞赧地低下头,挠头赔罪道:“阿姨,我和含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巧珍不是来问罪的,她只是抱着心中的寄托来问他一句,“以后你要和含笑一起上大学,然后结婚吗?”


男孩吐着舌头摇摇头,挤眉弄眼道:“阿姨,其实康含笑啥事儿也没有……她就是想骗你,她想退学。她说啊,妈妈太辛苦了,起早贪黑地挣钱不容易,她不想再让你这么累啦!”


巧珍愣在了原地,手指颤抖着举起又放下,不敢相信。


男孩继续道:“其实阿姨,含笑刀子嘴豆腐心,她经常跟我们说,她妈妈特别辛苦,就是人很犟,不让她退学。现在她已经收了心,决定要好好学习了,您就不用担心了!”


男孩说完飞一样跑走了,跑到一半,又回头叮嘱道:“阿姨您别露馅了,别说是我跟您说的……”


巧珍在大太阳下蹲下了身,肩膀抽搐着哭了起来。


含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巧珍正在喂病倒的小峰吃饭,小峰一口一个“妈”,已经叫了许多年。


含笑拎着通知书跑进来,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妈。”


巧珍身子僵硬地听着,似乎是出了幻觉,她艰难地回过头来,瞧见十八岁的含笑笑盈盈地举着通知书,红着眼睛又喊了一声,“妈。”


后来含笑读了研究生,又结婚生子。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小峰和含笑姐弟俩回老家将老屋收拾了一通,要带巧珍去城市里生活。


含笑在整理老屋里爸积灰的遗物时,扔了许多东西。她抖了抖几件积灰的衣服,却从里头“叮叮当当”地掉出来几个药瓶子。她捡起来瞧,是爸从前治高血压的药瓶,瓶子里叮当作响,却轻得好似没有重量。


她将瓶子打开,倒出来几粒胶囊,眼眶突然便红了起来。


胶囊的壳里,是空的,药被悄悄倒掉了。


她突然想起,那年爸突发心肌梗塞的前两天,欺辱了她,第二天巧珍便带上她回了娘家。


她能想象,父亲醉酒后按时吃了三天降压药,但他不知道,他吃的胶囊里空空如也,这救命的药,要了他的命。


是了,这么多年的悬案并不是老天开眼给了她的人渣父亲惩罚,而是有那么一个人在保护她。那个人默默承受了无数的委屈都在忍让,但含笑受了欺辱后,她却铤而走险做了这样一件事。


她该知道的,没了丈夫做活计,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长大会多么艰难。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含笑的眼睛越来越蒙眬,她生了灶火,将药瓶和衣服尽数扔了进去,焚成了灰烬,这一生,也没有再和任何一个人提过。


谁也不知晓,她在许多年前见到巧珍的第一眼,就想用尽一切法子将她赶走。巧珍对她越发好,她就越发想激怒她,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是怎样的一个禽兽,曾经如何将母亲逼得喝下了农药。她从未想过,巧珍像一株顽强的杂草,不仅好好地活了下来,还拼尽全力拯救了她和弟弟那摇摇欲坠的人生。


姐弟俩合了些资金,给巧珍在市里开了一家小书店。巧珍在伴读的那些年里一直在书店干活,竟潜移默化地认了不少字,也喜欢上了书店的经营。


你若在小学生放暑假时路过那么一家小书店,便能瞧见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开心地坐在姥姥的腿上。她的姥姥瞧着尚且年轻,头上也并未生出多少白发来。


姥姥最喜欢教小姑娘写字,孩子在纸上歪歪扭扭地临摹了“含笑”两个字,歪着脑袋问:“姥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是妈妈。”巧珍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笑得比谁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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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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