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夏已归

文 / 烟雨立凡

羊城入夏，由不得人心理准备，烈日炎炎，只需数日，便是一番夏日景象。聒噪蝉鸣，犹如夏的号角，从不跟人商量。

入夏蝉鸣时，总是想起外婆，忆及已远逝的童年，在故乡，所有的美好时光。

故乡寒冷，夏短冬长，春秋不过是岁月的点缀，聊胜有无。让人只记得零下五十几度的漫天雪霜，阳光下蓝雪之原，小伙伴们滑着简易的雪撬，疯玩嬉戏。

所以，故乡的光阴日记里，没有蝉鸣的记忆。只有想象。

蝉的想象，来自外婆的口述，在一个个故事中。

母亲生下我不久，外婆便从中原到了冰天雪地的呼伦贝尔，照顾我和哥哥。记事起，辽阔的草原之外的世界，都是外婆描述的，哥哥和我依偎在她的怀里，认真地听着，不放过点滴细节。

外婆的故事中，大都带着她的家乡，她的经历。例如蝉鸣，外婆称之为知了。

那年，夏天没有听到知了叫声，外婆说。即使偶尔听到，聒噪却胜似天籁之音。中原大旱，偏又赶上闹蝗灾，所有的树叶都被吃光，人也跟着吃，虽是夏天，却见不到绿色。蝉也就没得吃，何处安生？

外婆讲起时，眼角分明闪着泪花，她的母亲就是在那一年饿死的。

见到真正的蝉时，我已上了初中。初夏，夜半时分，表兄弟们带着我，操着手电筒，在一株株高大的的榆树、槐树下踅摸。近树根处，蝉洞为多，聪明的蝉也知道，离树越近，越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爬上树干，然后天亮前完成蝉蜕，如此，天敌们就拿它没办法了，包括我们。

此时，树根周边地上的小孔，里面大都有蝉。只需一根细细的麦秸，试探着插入小孔，蝉就会紧紧地抓住，轻轻地一提，蝉就被活捉了。

还有的倒霉蛋，刚爬上树干，还没来得及蝉蜕，也被捉住。

捉来的蝉，舅妈会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撒把盐，不用放油就是炒来吃，喷香。

一去经年，来南方已生活多年。常忆及往事，故乡与亲人的印记，随着岁月流逝，很多片段已是昏黄，印记已成印象。有些惶恐，深怕遗忘了来处。

于是在诗词中寻找乡愁的力量，温润时光。

一直喜欢骆宾王的《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只不过，骆宾王的蝉，鸣在深秋，声声凄凉。令人感叹的是，诗人借蝉倾诉自己的清廉高洁，“有谁能为我表白冰晶玉洁的心肠”？

也难怪，身陷囹圄的骆宾王，看不见接天荷碧，也不能触摸秋风落叶，只能闻听蝉声，由热闹到悲鸣。

读多了咏蝉诗，便明了骆宾王的心境，古代的文人騒客，将蝉代入为岁月无情的喟叹，或是伤别离。豪放如辛弃疾也是如此：“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明月升起，寺里的钟声惊飞了喜鹊，却从远处传来蝉鸣，也是一种孤寂。

说起来，还是清代诗人袁枚的笔下较为轻快。“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看透不说透，不嗔不怨，多好。

别小看蝉，短暂的蝉鸣一夏，其实大有玄机。据说，蝉的生命绝大部分都在地下度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蛰伏，直到钻出地面，在树影中，高声歌唱，然后悄无声息地逝去。这短暂的蝉鸣，岂不是它生命的挽歌？

人们只知它的烦闹，却不知这是它命运的交响啊！

人生亦是短暂，太在意的人，则是输了。珍惜拥有，缓慢地失去，则是对自己的悲悯与爱惜。

其实，放下过多的计较，也是一种成全。宽容相待，是解脱，也是一种拥有。

人生本无对错，也无相负相欠，做自己就好。如蝉，既来过，已无憾。

作者 / 烟雨立凡，一本书，一杯茶，只谈温暖不言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