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想要有个家


牛娃:想要有个家


下午上班时,接到一个汕头打来的电话,原来是牛娃。电话里,牛娃说,今年服装厂生意不好,挣钱越来越少,想回老家谋点儿事做,让我帮他参谋一下。

牛娃是我大姑唯一的儿子,亲表哥,比我长一岁,大名李其海(现在改名李元相,看起来还有点儿学问呢),牛娃是他的小名,从小一直叫到现在,习惯了。

在我们老家那一带,迷信的长辈为了生下的孩子长大好带,成活率高,都喜欢取一些难听的名字。

牛娃:想要有个家

牛娃家住在回龙的李家山,真正的大山中,离我家有二十多里路。我记忆中,只去过他家两次。一次是小学时随姐姐去过一次,另一次是在2015年我陪父亲去看望大姑。印象中最深的是,大姑家有很多柚子树和李子树,每到果子下树的季节,大姑就会给山下的我们送来一筐。

牛娃九岁那年,跟随我大姑到山下参加他幺舅(我幺爸)的婚礼,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地摔了一个跟斗,当时膝盖出了点血,家人也不以为意,继续回家上学,那年他小学三年级。

直到有一天,伤处发炎,日益加重,渗出黄水,牛娃昏迷不省人事,父母一路背着送进我们老家的石桥区医院,医生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症结所在,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案,只是用一些常规药物。住了一个多月院,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被迫出院,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倒愈来愈严重。家人全都束手无策,直至牛娃危在旦夕奄奄一息之际,住在石桥镇边上的幺姑,请来一位会“化水”(过去四川农村“大仙”用于破解疑难杂症或鬼神的一种仙术,老人多迷信此术)的先生,先生看过牛娃脉象,从水缸舀出一碗清水,抓了一把米包在纸团里扔进碗中,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碗里发出“砰”的一声,腾起一缕白烟,先生转头对我大姑说:“你家儿子脉象微弱,能否活下来,就看今夜12点之前能否缓过来了;不过,即使能活过来,恐怕也是残疾了,听天由命吧。”

当晚十二点左右,牛娃总算醒了,捡了一条命,却成了终身残疾,一条腿从此瘸了。终止了学业,回家躺床上养了二年。(后来,牛娃打工挣了点钱之后,也曾去四川省医院检查,医生说时间太长没有办法治愈了。)

大约是1989年,我大姑夫因病离世,牛娃成了这个家顶门立户唯一的男人。他意识到,要改变家庭的生活现状,必须靠自己的努力。他尝试了种种努力,也学会了大多数农活,靠着几分薄田,一亩多山地,自食其力。然而,在那个贫瘠闭塞的小山村,牛娃为生活付出的所有努力最终都没能唤回应该有的回报。作为残疾人,在农村想要娶妻生子成为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在牛娃的想象中,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成了牛娃的一个梦想。

2001年,春节后不久的日子,牛娃打点行李,和村里其他人一道,背井离乡,辞别了多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南下广东闯荡世界,开启了漂泊异乡的打工生涯。慢慢地,学了裁缝,在一家服装厂站稳了脚跟,虽然工资不算高,总算有了安身立命的一门手艺。

在厂里,牛娃起早贪黑,从不偷懒,技术越来越娴熟,工资也慢慢地涨。即使有老板的无理盘剥,有一些不怀好意者的欺诈,但他省吃俭用,从不乱花挣来的辛苦钱;几年下来,居然也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逢年过节,牛娃就会提前给乡下的老母亲寄钱回家。老家谁家有婚丧嫁娶之类的,他得知信息了也要随个份子钱,从不拉下。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在远方的日子,牛娃无日无夜不在牵挂着老家的母亲。然而,为生活所迫,也为了将来能给母亲养老送终,他必须在远方挣钱。

一年又一年,在不知不觉中,老家的母亲日渐苍老。

忽然,有一天,接到母亲生病的消息。在广东漂泊多年的牛娃,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星夜兼程,踏上了回家的路。

多少次梦回老屋,几回回泪湿青衫,如今牛娃终于回来了。下了车,归心似箭的牛娃扛着行李,远远地,似乎望见老屋飘起的袅袅炊烟了,牛娃的心一阵颤栗。打上一辆“摩的”,沿着几里拐弯的盘山路,他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家中。

老家老屋还在,可是苦了独自在家的老母亲。牛娃一进家门,就看见白发苍苍的老娘,佝偻着腰,趴在土灶前要为他烧火做饭,望着远方归来的儿子,老人家老泪纵横……

当晚,牛娃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对于在南方城市漂泊多年挣扎谋生的牛娃来说,留城与回乡,这确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在城市无法照顾母亲的生活,但回到故乡,除了务农,没有其他的出路,有可能连基本的温饱都难维持。

听见隔壁母亲艰难的喘息声,牛娃最终下定决心,留下来!留在这个号称“386199部队”,只有老人、妇女和留守儿童的大山里的村庄。

牛娃放弃了在广东的工作,安心地在老家陪伴老母亲,每天为老母亲端汤送水,做饭洗衣,殷勤伺候。他尽自己所能,努力弥补这些年来对母亲的愧疚。

三年之后,90岁高龄的母亲安然离去。

2017年春节,在幺姑家,我与牛娃40多年后第一次相见。当时,我的父亲脑血栓很严重了,牛娃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堆吃的,蹒跚地走下幺姑家屋后的斜坡。望着40多年未曾谋面的牛娃哥,我竟然一时语塞,眼框有些湿润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看到了久违的眼神:质朴,善良,干净,温和,厚道;没有虚假和污染。面对温和淡定的牛娃,微笑着面对命运的不公平,数年如一日,在偏远的小山村精心伺候着病榻上的老母亲,直至给母亲养老送终,我除了感动,还有一种悲悯。

闲聊半晌,牛娃说老母亲的后事都料理完了,老家的一亩三分地也都全部栽上梨树、李子树。现在一个人无牵无挂,准备继续去广东打工,好好干几年,再攒点儿钱,回到老家想办法找个老婆,成家生子,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牛娃对生活的态度,让我对他再次另眼相看。面对残忍的现实,他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积极的,知足的,这点,常人做到都难,何况一个自食其力的残疾之人。我瞬间把开始把自己的怜悯藏起来,心中升起了一种羞愧,猛然觉得牛娃真的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是我应该仰视的人。

在幺姑家吃完午饭,牛娃要去赶火车,我送他到公路边,目送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人流中。

那次相聚过了不久,牛娃给我打电话,说是在汕头的一家服装厂找到了一份工作,重操旧业。此刻,我抬起深埋在电脑前沉重的头颅,望着窗外纷纷扰扰的街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一瘸一拐在人流中倔强前行的背影......

(题外话:作者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帮助文中主人翁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有资源者可联系本文作者,微信号80996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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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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