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夏晚

文/现水

记忆中的夏晚，很美!

这是农家人纳凉的时候。吃过晚饭，人们就拿起马扎、杌子、蒲墩甚至席子，走向了街头。这时的村落，夜幕下到处都是东一团、西一簇的纳凉人。

古人诗云: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确实如此，一年之中，除了寒冬时节，农家还真的是少“闲月”，月月都有月月的事。春耕春种，夏收夏耘，秋播秋收，农事儿都是赶着茬的走，一桩紧跟着一桩，桩桩都耽搁不得、懈怠不得。庄稼人都知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嘛。进入了阴历的五月，天气开始炎热起来，骄阳变得似火，老家人就常说:“五月十三，晒裂瓷罐。”雨水也多了起来，天气变得潮湿闷热，庄稼茁壮墨绿，杂草也竞相疯长。五黄六月的天里，尽管烈日曝晒，热浪充盈，万物被烘烤得昏昏欲睡，但是田间却到处都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人们。他们也并非“力尽不知热”，而是深知收之不及，就会劳而无获；耘之不及，就会野草荒田。农民的生活就是这样，容不得你选择。

到了夜晚，炙烤了一天也已精疲力尽的人们，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歇息时间。太阳落山之后，暑气渐退，凉风渐生，这是一天当中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大家摇着芭蕉扇，话年景，拉家常，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论古话今，说笑不停，好似词中的“醉里‘齐’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小孩子们也更喜欢这个时候，一边享受着奶奶、母亲扇来的凉风，一边听着大人们讲的“故事”和“新闻”，有时就在大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进入了梦乡。

夜幕下的村落很静，枝头的一点哗哗声，苇荡的一丝沙沙声，墙角的一缕唧唧声，都听得格外的清楚。如果从哪里突然传来一点声响，大人们会不失时机地来一句“鬼来了”。看着被吓得一抖的我们，自然少不了哈哈一笑。静静的夜幕下，最常见、最熟悉的声音还是蛙鸣。特别是大雨过后，宁静的夜晚被满坡的蛙唱取代，此起彼伏，蛙声阵阵，好一派“听取蛙声一片”。只是那时尚年幼无知，没有考虑这句句蛙声是为公呼还是为私呼，也不知道是在“稻花香里说丰年”（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说丰年的是摇着芭蕉扇的乡亲们。是星空下的乡亲，摇着蒲扇，闻着稻香，听着蛙声，说着丰年），看来真的辜负了蛙儿们的一番苦心。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夏晚的星空真叫个美丽。不知道生活在城市里几乎看不到星星的孩子，是怎么想象“繁星似锦”“星罗棋布”“星垂平野阔”的？那时的我们用不着想象，抬头一望，就明明白白了。星斗满天，高低错落，或明或暗，深邃幽远，不停地眨着眼睛，不停地引发着我们的遐想。那一团团模糊的、气状的星体，大概就是星云吧，因为它们确实有些像云。当然，每晚看的最多的还是那道白白的天河，以及天河两岸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星。“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夏晚正是观看牛郎织女星的好时机。除了这些只眨眼却“不动”的星星，还有很多一划而过的明亮的流星，每天晚上都不知道要看见多少次。流星一过，大人们就会说又死去了一个人。除了繁星，还有电闪，晴朗星空上的电闪。在远远的天边不停地闪烁，像一条舞动的火蛇，只是没有雷声，老家人说这是“露水闪”。

故乡的夏晚，就是这么的静谧，这么的安祥，这么的舒适又温馨。岁月流逝，很多东西已经模糊，但夜幕下那个村庄却一直清晰地留在游子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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