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花谱：除了史湘云，《红楼梦》里还有个丫鬟，也是海棠花

除了史湘云，《红楼梦》里还有一朵海棠花，她就是晴雯。

晴雯不仅是怡红院里那株西府海棠，还是海棠诗社里吟咏的那盆白色的秋海棠。

一、烂漫海棠花，多谢东君留得

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第十七至十八回

大观园工程初告竣，贾政与宝玉在园中“偶遇”，带他游园并“试才题对额”。在一处院落歇息时，见了一株西府海棠。那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那株海棠便是贾政口中的“女儿棠”。这株海棠到了宝玉口中，便成了“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闺阁风度”的模样。

海棠花是中国的传统名花之一，花姿潇洒，花开似锦。此花素有花中神仙之誉，引历代文人争相题咏。据明代《群芳谱》记载：海棠有四品，皆木本。四品中的第一品就是西府海棠。之所以成为上品，是西府海棠花形大且美，朵朵成簇，未开之时，花蕾红艳，色若胭脂。开后则渐变粉红，清新娇艳，有如少女般明艳动人。张爱玲说海棠无香为一大憾事，可见海棠虽美，却是不香的。但西府海棠却不同于凡品，它香气袭人，实令人欢喜。

贾政当年歇脚的地方就是后来宝玉住的怡红院。那株西府海棠花就是后来“怡红快绿”中的“怡红”之景了。“怡红院”之名，竟是得益于这株花。怡红院里，除了晴雯还有谁配得上它呢？

她模样标致，风流灵巧，先得贾母赏识，“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凤姐是贾府的管家人，见多识广，一般的丫鬟入不了她的眼，可是她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小丫鬟编出晴雯做了芙蓉花神的谎话，宝玉竟信了，也缘于在他眼中，“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连芙蓉花神都能司管，晴雯自然是能做得海棠花了。

那段时光，该是晴雯人生中最恣肆美好的时日了，那也是大观园众女儿的春天。她如海棠花般绚烂绽放，无忧无虑。宝玉是惜花人，他珍爱晴雯，在他眼里，她是娇生惯养，不曾受过一日委屈的“才抽出嫩箭来的兰花”。的确如此，即使是晴雯不小心跌了扇骨，也不容宝玉两句指责，甚至“夹枪带棒”，任性至极。一场风波过后，还是宝玉主动和解，纵着她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那心比天高的人儿啊，看不上秋纹得了些袭人挑剩下的赏赐还沾沾自喜的样子，鄙弃着袭人与宝玉暗渡陈仓的密行，为坠儿的偷窃行为愤怒不已，她看不惯宝钗有事没事跑来怡红院坐着，她教宝玉装病，以逃避贾政的查问功课……她比袭人更懂得宝玉。

宝玉又何尝不懂得晴雯呢？晴雯在宝玉眼里，如花般娇嫩，须精心呵护着。

二、秋海棠

“我和你们一比，我就如那野坟圈子里长的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连我禁不起的药，你们如何禁得起？”——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每每读至此处，都忍不住莞尔。宝玉是贾母的掌上明珠，王夫人的心肝宝贝，是整个贾府的凤凰，养尊处优，贵不可言。偏偏他在女儿面前每每放低姿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将众女儿比作花朵。在他眼里，晴雯既是怡红院里最美艳的西府海棠，也是秋日里海棠诗社吟咏的秋海棠。

晴雯生病时，胡庸医开了虎狼药，宝玉见了方子，嫌弃不已，最终换了王太医的药才作罢。晴雯是贾宝玉心目中珍贵的女孩，宝玉将她比作娇嫩的白海棠，突出其美丽柔弱。

秋海棠开在秋季，是明清时很受欢迎的一种观赏花卉。其花形多姿，叶色柔媚。秋海棠多为红色、粉色，白色似并不常见。贾芸领了种花的差事，为了寻求庇佑，拜了宝玉做“父亲”，送来给宝玉玩赏的花应该是比较名贵少见的品种。

这盆花成就了海棠诗社，亦留下了诸多名句。海棠诗社的诗人们，将白海棠比作娇羞的少女，随手写出的都是它那婀娜多姿的娇美：“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不但外形美，内在气质也美，黛玉的一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让人拍案叫绝。她笔下的白海棠仿佛一位闺中悲秋的少女，“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然而秋海棠虽美，寓意却凄凉。“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秋海棠又名相思草，断肠花，象征着离愁别恨。传说陆游与唐婉分别之时，唐婉送了陆游一盆秋海棠，称之为“断肠红”。宝玉将晴雯比作才开的白海棠，其呵护珍视之情跃然纸上。只是他当时不知道，等待晴雯的灾难远远不止一剂狼虎药，还有无边的诽谤和满满的恶意。

而那率性天真的姑娘，她如花般绚烂，也如花般脆弱。

三、一夜狂风尽海棠

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因笑道：“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怡红院里崇光泛彩的海棠无故死了半边，晴雯这株“好好的”海棠花，最终也“无故”死去了。宝玉的“痴话”，一语成谶。“艳质将亡，槛外海棠预老”。袭人不忿宝玉将晴雯比作海棠，可是我想不出不将晴雯比海棠的理由。

袭人的不忿，源于她自恃晴雯“灭不过”她的“次序”，可是所谓的“次序”在宝玉的眼中，晴雯的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金陵十二钗的又副册上，晴雯排在袭人之前。不但宝玉，便是曹公，亦是珍爱晴雯，毋庸置疑。

晴雯有海棠之形美，亦有海棠的质美。甚至她的死，亦如海棠枯萎般令人痛惜。

她热烈赤城，纯洁美丽。一朵花的盛开，风知道。看到这样一个美好生命的陨落，我心悲戚。我还是会为她对宝玉的深情动容，我还是会为她的“担了虚名”而伤感，我还是会原谅她的轻狂甚至刻薄，我还是心疼她背负冤屈无辜死去……这是个有血有肉的生命，这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

薄命如晴雯，在这荒寒的世间，只有宝玉一个知己。因为作者的不忍与慈悲，晴雯之死，被神化为“恐是天仙谪人世”。痛惜“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之余，宝玉为她做了一曲《芙蓉女儿诔》。这是一曲悲歌 ，亦是赞歌：“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晴雯之死，是群芳零散的开始。怡红院半枯的海棠，宝玉心中永远的痛。

作者：杜若，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少读红楼，为你讲述不一样的名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