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t Night （平安夜）

奶奶是临川人，早些年带着父亲搬迁到宜黄。我在宜黄出生，但籍贯就一直随父亲写在临川。

奶奶住在县城一条叫北门上的巷子里，小学放学经过，我都会去奶奶家转一圈。有时候碰到爸爸在，我就开心坐上一会，然后爸爸带我回家。天气好的时候，奶奶会搬一把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远远看到我走过，微微地一笑。

奶奶门前有一口井。大人打水时候，我喜欢探着头看井水中我的影子，有时候他们恐吓我：这里是死过人的！水井也是北门巷子的一个社交场所，大人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家常，衣服洗完，整个巷子的新闻也就全部播报了一遍。

顺着井往前走几步，是北门巷唯一的杂货店。有时候父亲在奶奶家吃饭，我则主动请缨买酒，其实是惦记着剩下的零钱再买上一个烧饼。父亲在奶奶家里高兴，是断然不会追究零钱下落的。大人们喝着酒聊天，我在旁边啃着大饼，每次都觉是个合算买卖。

奶奶是传统的家庭妇女。爷爷和爸爸叔叔们喝酒，奶奶总是坐在灶台生火煮饭，很少上桌。奶奶做的菜总是满满一大碗，没有修饰。她的性格和她做的菜一样，直来直去，爱恨都是一辈子。

高中后，学业繁忙，满脑子都是倒计时。北门巷回家多几分钟，为了省时间，我总是选另外一条大路，见奶奶机会比以前少了。偶尔见上一面，打个招呼又要匆匆离开。后来上大学，每次回家只是忙着和同学聚会。再后来毕业去了九江，又忙着事业和出国。日子好像上了发条，突然就变得快了。

2002年，我从英国毕业回来。奶奶在灶台为全家生火做饭，我坐在四方桌上为她分享国外的故事。她从来没有远离过家乡，好奇地听着我说的一切。我为她拍了一张照片，平时不苟言笑的奶奶在照片里笑容可掬。我想着以后要多为她拍些照片。不料冬天的时候，她跌断了腿，之后卧床不起。在2003年的平安夜去了另一个地方。那张照片成了绝照。

冬至的时候我去了墓地，她的照片神情端庄严肃。我走回那条叫北门上的小巷子，三十多年前，她就是坐在绿色的门口，只要我经过，她都对我微微地一笑。

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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