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纪实——枯萎的香草（愿女人们日子清平，所遇皆柔情！）

脉，是弦细而应指乏力。这种脉像是在当今临床益发多见，且是尤其好见于女性的复合脉像，切到这种脉象，我总会不自觉地一阵忧心。眼前的这位妇女，就恰恰有着这样略显复杂的复合脉。面色无华，呈现出十分明显的萎淡黄色。妇女名叫香草，正当中年，但我没有从她的形质脉色中看出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生机勃勃。

“月经量是不是很少？”我求证着自己的判断。“是的”香草小声回答。“睡眠差吗？”我又问，“是的”香草又回答。“胃口差吗，饭后是不是腹胀，经前是否胸胀？”我再问，基本认定此与妇科常见之肝脾不调，或者说肝郁脾虚密切相关，关键在于我想确定是以肝郁气滞为主，还是脾虚气血匮乏为主。“是的，都有”香草回答。回答的声音闷闷续续，而且，令我讶异的是，好像听起来似有若无的带着哭腔。“您胸闷吗？有没有心慌气短的感觉？”我再问。“有”，还是带有哭腔的回答。我撒开了切脉的手腕，正视香草直接问道：“是不是有心事？”我想验证自己听到的哭腔，我觉得事情不简单，和生理上的症状相比，心理可能对于香草更为重要。香草怔了怔，才多说了起来。

“我离婚了，带着一个女儿都五岁了。婚后，我老公长期对我家暴。离婚是想要解脱，没想到前夫依然是无休止的骚扰我、纠缠我、折腾我、折磨我，他不想放过我们，不想让我们好过。我带着孩子躲不过，我还得养家，孩子还很小，孙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月经越来越少，整夜整夜的担心、害怕、睡不着觉，又气闷、又难受，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觉得自己都快要住院了，我不知道孩子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香草哭着说了出来，惊惧绝望、怒恐交加可见一般，引得门外候诊的患者探头探脑。

一时语噻，良久，我正色道：“境遇的问题虽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但是我个人有几个建议想请您听一听。一是世上本没有什么救世主，能救你的就是你自己，之所以屡受欺侮，原因就在于欺负您的人觉得吃定您了，屡屡得手，才步步紧逼，这一点您必须认清。二者，此刻别无他法，您必须自强自立，因为您有孩子，您不坚强，孩子就没有未来，您消极退缩、软弱避让，除了让恶人愈加猖狂，更是让孩子无所适从，而阴影伏心，孩子未来如何正常生活，如何相信婚姻，如何成立家庭，全在于您是否能走出阴霾、心向阳光。三者，您必须知道，邪不胜正，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只有积极地对抗，合理的求助于法理保护自己，主动寻求法律援助，才能从根本上警示恶人，杜绝后患。最后我想告诉您，或许您的前半生已经过得混乱不堪，但是您已经是一位母亲了，为了孩子，您必须搏一个天朗气清的未来。”一番话，香草平静了很多。所谓“思可以治恐，以虑彼志此之言夺之”，为金元名医张从正之情志治法，我想借香草对于孩子的关心来激发她战胜恐惧、抛开忧虑。

从情志而言，香草受损颇多，以怒、恐为主，又兼有忧、悲，可谓杂陈五味、莫衷一是，但总以气机紊乱、肝失疏泄为核心。因此，再观其舌淡苔薄、加之脉弦细乏力以及诸多症状，可见肝郁脾虚而气血生化无权。故处方以逍遥散为主，加香附、郁金以理气解郁，另合甘麦大枣汤之重剂来养心安神，并佐以酸枣仁充养肝血，且加鸡内金助力脾胃运化。处方罢，再三叮嘱、再三鼓励，香草几番感谢而辞。

香草再也没复诊过，医馆随访电话也没接。

香草给我留下的印象始终是诊桌旁那个凄凄艾艾的枯萎形象。或许我自以为是的情志疗法没起多大作用，但我始终期望并执着的相信那个处方应该可以让香草安眠几天，甚至能开怀几日。但我又不无忧虑和愤怒，是怎样的幽暗境遇，会让一位本该乐享于相夫教子的中年女性委顿于此。再好的方药，再妙的开解，也抵不过如死结般阴晦的际遇。

女性始终是弱势，能左右人生的女性不多，大多女性会因为身边男人的忧乐而忧乐、荣辱而荣辱。生而为男人，不用因女性的弱势而怜悯，而应以做一个人的本分来善待。愿天下女性日子清平，而所遇，皆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