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的那些往事

张河村的二狗媳妇上吊了，吊在了大年三十万家灯火辉煌的炮声里。

据说二狗他爹最近一直都往媳妇的屋里跑。

二十年前的大年夜里，二狗娘就吊死在村头磨坊的门上，于是那里成了村里人的禁地，一到晚上，只要是谁家的娃娃不睡觉，大人都会哄娃娃说：再不好好睡，小心二狗娘把你拉走了。

二狗媳妇依旧吊在了那个破烂不堪的磨坊门上，死相十分恐怖。

二狗爹七十多岁的人了，二十多年的鳏夫生活，让他早早的佝偻了身体，满脸的皱纹比起擦锅的抹布都难看。

二狗媳妇的死因有太多的剧本，大家都想起了当年二狗娘的死因，都是二狗爹生性风流，带着村里的杨三老婆一年四季不归家，对二狗娘又打又骂，最终逼死了二狗娘，杨三老婆也染病身亡。

二狗爹鳏居的这二十年里，虽然有了收敛，但二狗生性木讷，连生的孩子许多人怀疑都是他爹的，甚至有人见了二狗的儿子都说：你把你爷叫大（爹）爷来昂，每每此时，二狗儿子都会急急忙忙的跑开，回家问二狗媳妇：娘，庄里人都说我把我爷叫大爷来，大爷是啥。二狗媳妇眼睛一翻骂道：碎爬短的，你听那些哈怂的话来，赶紧吐噜吃饭起。

二狗媳妇死了，过年本是欢闹的日子，却成了离别的日子，二狗蜷缩在热炕上一动不动，村里的人把二狗媳妇落草在磨坊门口，按照农村的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允许抬进家里的。

西北的冬天，格外的冷，晚上陪丧的任务交给了二狗爹，二狗爹就坐在磨坊门口，阵阵冷风吹来，柴火的映照下，老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让坐在一旁的孙子不寒而栗。

十四岁的小栓亲眼看着他娘被众人抬进了那个由几块板子组合成的匣子里，大年初四的小县城飘起了雪花，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二狗媳妇含冤而终，死的不明不白，二狗爹一声不吭，只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张阴阳看的日子，二狗媳妇于初六的中午下葬，小栓哭的死去活来，二狗跟在众人的背后，神情呆滞，本来就瘦弱的身子看起来像风中摇摆的竹竿一样，似乎即将倒下去。二狗爹坐在磨坊门口，一连几天的熬夜，老汉眼睛上糊满了眼屎，更加衰老不堪。

突然的变故让这家人的生活雪上加霜，二狗爹大病了一场后卧床不起，小栓守在他爷的身边，十四岁的小栓为二狗爹端屎端尿，昼夜不离，在春暖花开的日子，老汉渐渐恢复了身子，只是二狗越来越沉默寡言，每天两顿饭做完倒头就睡，丝毫不说一句话。

小栓看着同龄的孩子都欢快的往返于学校和家里之间，羡慕不已，而自己这个三光棍的家庭，实在无力承担学校的费用，每每看着二狗想说去上学却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天，小栓在吃饭的时候说了出来：大，我要去上学，爷身体也好了，你和爷把庄家种好，我还有一年小学就毕业了，让我去上学。

二狗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小栓，又看了看他爹，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偏房里，倒头就睡。

看着孙子迫切的眼神，二狗爹揉了揉眼睛说道：栓儿，能成，明天你就去学校，都是我拖累了你，现在我还能动，你去学校。说着从裹拖子里掏出很破的手巾，缓缓参开，里面是一毛一毛卷成的钱，老汉数了两元钱，颤巍巍的递给小栓。

小栓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向爷爷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