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考古：“甲B五鼠”，中国足球史的耻辱

一

2001年10月7日，沈阳五里河体育场，于根伟一脚劲射，中国队1:0击败阿曼，提前获取2002韩日世界杯的入场券，第一次入围世界杯。

这是许多球迷难以忘怀的时刻。

然而，许多球迷不知道的是，顺利入围世界杯的金絮背后，有什么样的败絮在其中。

为了备战世界杯，当时的中国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阎世铎调整了联赛升降级方案：2001年甲A只升不降，次年不升不降。

对于甲B球队来说，这就意味着，如果2001年冲不上甲A，只能等到2003年了。花一年时间来打热身赛，这对于投入重金的俱乐部老板来说是个赔本买卖。

于是，在联赛最后阶段，各家有望冲A的俱乐部，开始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2001年9月29日，联赛倒数第二轮，足球场上暗流涌动，俱乐部之间的竞争到了白热化阶段。

首先是两支有望冲A俱乐部之间的直接对话，上海中远主场对阵广州吉利。在比赛的最后补时阶段，上海中远外援马克打入一个有争议的越位进球。

进球之后，场上一度陷入混乱，吉利队队员认为越位在先，与裁判多次交流无果后，吉利队员全部退场以示抗议。

最终结果，上海中远以3:2绝杀广州吉利。

这场胜利，让上海中远提前冲A成功，广州吉利只剩下理论上的可能性。

赛后新闻发布会上，火药味同样十足。

广州吉利主帅周穗安直接发问：大家看到公平了吗

上海媒体异口同声回答：看到了，看到了。

另一边广州媒体怒吼：没有！没有！

这时，获得比赛胜利的上海中远主帅徐根宝说了段意味深长的话：

在外场，在其他地方，在万达的时候，漏判明显的点球我都不评价裁判，小周（广州吉利队主帅）你年轻，时间长着呢。

吉利主帅根本不吃这一套，反呛道：

你怕我以后没得当了？我说了（不公）以后就没得当了？

二

与上海中远vs广州吉利同轮进行的，还有成都五牛vs四川绵阳太极。

这场比赛，可以称之为中国足坛假球之最。

比赛仅仅开场二十分钟，主场作战的五牛队就取得了六个进球。上半场结束前，五牛队后场核心——队长李红军被红牌罚下。但十人作战的五牛，最终仍然以11:2的悬殊比分，战胜了四川绵阳太极。

这也是职业联赛以来甲级球队的最大比分。

赛后新闻发布会，绵阳队老帅商瑞华哽咽着说道：应该说我们队现了大眼了。在比赛之前我就说这场比赛不会好打，因为这两个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是兄弟的队。这场比赛关系着五牛的冲A……

与五牛同积分的长春亚泰，以2:0战胜了江苏舜天之后发现，之前还握有绝对净胜球优势的他们，本轮过后，居然落后五牛一个净胜球。

有记者问当时的亚泰主帅殷铁生，你认为五牛和绵阳的那场比赛比分正常吗。

殷铁生这样答道：

我不说， 比赛大家会通过录像去看的。这是第一个大比分，我不知道双方队伍是怎么打的，我也不相信绵阳的水平比五牛差这么多。

面对同样的问题，五牛队主教练余东风回答得似乎很坦然：

我觉得很正常，因为我带绵阳队，我知道他们队员是什么样的，他们那个后卫是怎么样，包括他们守门员是怎么样。只要（对手）输了一个球，再抓住它，肯定会输第二个球。在这一点上，我们队员贯彻得很好。

被五牛搞了这么一手的亚泰，会如何应对？

三

时间来到最后一轮联赛。

此时除了上海中远已经冲A成功，积分榜上的第二三四名，成都五牛、长春亚泰、江苏舜天都有机会冲击最后一个升级名额。

最后一轮对阵为成都五牛vs江苏舜天，长春亚泰vs浙江绿城。

如果江苏舜天战胜成都五牛，同时长春亚泰未能战胜浙江绿城的话，那么江苏舜天将胜利冲A;

如果成都五牛和长春亚泰都战胜各自对手，那么谁净胜球更多，谁就冲A成功。

竞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最可笑而富有戏剧性的比赛也在最后一轮接连上演。

2001年10月6日下午15时30分，两场比赛同时开打。

上半场第14分钟，江苏舜天率先取得进球，舜天1-0五牛，顺利结束上半场；

另一边，亚泰半场0-0战平绿城；

平静的上半场结束了；下半场，风云突变，好戏开场。

舜天vs五牛这边，舜天再进一球，一度以2-0领先；

然而，当得知亚泰那边以1-0领先绿城后，舜天vs五牛的比赛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16时33分06秒，成都五牛进球，1∶2

16时34分45秒，五牛再进一球，2∶2

16时49分34秒，五牛将比分反超，3∶2

16时51分32秒，五牛vs舜天，4∶2

最终五牛以4:2的比分实现了惊天逆转。

本以为稳操胜券的五牛，没想到被更老辣的长春亚泰上了一课。

比赛的前七十分钟，场面风平浪静，亚泰凭借一个进球领先绿城；

谁也没想到，70分钟之后，好戏上演了。

16时38分22秒，亚泰取得第二个进球，2∶0。

然而，浙江绿城队认为对方进攻时手球在先，应判无效。宋卫平冲进赛场向裁判怒吼，随后，绿城队在他的带领下宣布罢赛，比赛因此暂停了4分半钟。正是这宝贵的4分半钟，给五牛上了一课。

重新进行比赛的绿城队，此时像变了一个球队，刚刚还为一个丢球据理力争的绿城队，后防线开始变得像纸糊的一样，对长春亚泰完全不设防：

16时47分52秒，亚泰以3∶0领先；

16时50分38秒，亚泰以4∶0领先；

16时53分29秒，亚泰以5∶0领先；

16时55分54秒，亚泰6∶0绿城。

短短八分钟，亚泰轰进了四个球。

最终，亚泰6-0战胜绿城。而另一边，舜天vs五牛的比赛，早已在四分半钟之前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在积分榜上，亚泰刚好领先五牛一球，力压五牛冲A成功。

这样的神奇剧情，是不是比小说还要精彩？

四

比赛结束了，绿城董事长宋卫平紧急召开发布会。

发布会上，他这样讲道：

可以肯定地讲，这场球，球员有问题。俱乐部刚才已经宣布开除一些队员，他们今天晚上就离队，他们活该，5个（球员有问题），他们活该，我告诉他们，他们可以这么卖，他们可以出卖家里的亲人，他们拿那些钱，不得好报应。哪怕只有一个球迷，他还在看，我们要打一场精彩的比赛，最后的结果，亚泰可以赢球，他不能这么赢球，不能因为我们这种情况，自己把自己卖掉，这种风气，何不去卖爹娘。

中国足协也介入了调查。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阎世铎面对媒体慷慨陈词：

这次事件，涉及队之多，社会反响之大，球迷之愤慨，影响之坏，可称新中国足球历史之最。今天中国足协要严肃郑重地指出，悲剧性的历史，是不能重演的。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打错了算盘，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低估了可能为此付出的代价。

然而，与上面这段漂亮话相比，处罚结果有点不痛不痒：

取消长春亚泰的升级资格；

绵阳太极队降入乙级；

对几家当事俱乐部的球员、教练罚款和停赛。

作为广州吉利俱乐部新晋投资人的李传福，也在赛季结束后和他的吉利集团，退出了中国足球联赛。

他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唯有中国的足球这一行业，没有人管的。从来没有一个足球官员被抓起来，从来没有一个足球裁判被关起来，从未有过，为什么。我原来没有加入足球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足球怎么会这样，不就一个球踢来踢去嘛，哪里知道一个足球原来隐藏了如此黑暗，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面对这一现象，当时的足球官员说了一段经典的话：

中国的职业联赛，我就讲职业联赛这一块，我说他的机制就是WTO，我说这很正常，谁也不用跟我说退出，中国960万平方公里，13亿人口，天塌不下来。

那一年，中国男足成功进入了世界杯，在庞大的喜悦面前，甲B五鼠的闹剧被掩盖了过去。

世界杯上，中国队小组赛三战皆负，早早收场。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国足球再也没能进入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