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 —— 愚人节特供篇

阿空的外号是帅哥，但其实长得不好看，还是那种客观上的不好看。

男人的脸其实是一个很难判断的东西，孙红雷自称颜王也不帅，但是还是很逗女人喜爱。

但阿空不同，他长着一张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脸。五官也没太大的问题，但多少觉得不怎么周正，抬头纹很重，虽然每天都刮胡子，却还是很茂盛，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像个中年人，可又缺乏那种大叔的沧桑感。

传说他高中的时候在校门口晃荡，有学生家长看到他打招呼说 「您也是来接孩子的？看不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

但是阿空的外号就是帅哥。

这个外号取决于很多年前，碰男人必喊帅哥，逢女人必叫美女的时代。阿空宵夜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白天去买衣服，被一个漂亮的营业员喊了一句帅哥，一咬牙花了一千大洋拿下了一件自己其实不太喜欢的夹克。

同桌的朋友笑翻了天，从那个夜晚开始，我们见到阿空一定会叫他帅哥。

一开始的时候阿空很不好意思，被叫帅哥的时候脸色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众禽兽见此效果甚是开心，调笑帅哥就是不一样，逼格高，够矜持，现在就是流行这种冷面帅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对待这个玩笑越来越认真，经常告诉阿空，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帅哥。虽然小时候大家都觉得你很丑吧，但是男大十八变，现在看起来真的挺舒服的。

再说现在审美风向变化快，以前以大眼睛为美，现在大家都觉得小眼睛的男人有味道。

经验告诉阿空，这只不过是一个玩笑，但在周围朋友们长时间的洗脑下，阿空好像是有那么点改变了。

朋友再叫他帅哥的时候，他没再红过脸，仿佛这个外号与他本人十分契合一般。到后来，他开始干脆自称帅哥了，每次说话总喜欢以 「本帅哥」开头。

这样一来大家更开心了，要知道一个长得难看的人，言必自称「本帅哥」实在是一件很讽刺而又好笑的景象。

所有人都很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 —— 一个不自知者的自吹自擂。因为这样的场景，往往能激发观者的优越感。

当阿空这样的人，骄傲地称呼自己为「帅哥」时，虽然我们都不算帅，但总会产生 「起码我有自知之明”」的想法。

只要阿空得意洋洋自称帅哥，我们就会相视一眼，憋住笑，开始在一旁拍着马屁。马屁拍得越厉害，我们内心的快乐就越多，直到阿空不在，我们讲起这些场景，总能笑个不停。

阿空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很帅的丑人，大家都知道他丑，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我猜也正是如此，他碰见小叶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主动以及有信心。

其实小叶也不算漂亮，不过身材不错，人有些傲，据说追她的男人也不少。当阿空表现出对小叶的兴趣时，我们极力撺掇他去追，虽然情敌众多，但阿空是谁？阿空是帅哥啊！你有钱有用吗？你个子高有用吗？你学历高有用吗？我们的阿空长得帅啊！

于是阿空发动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虽然经常碰壁，但我们这些好事者常常在旁鼓励，这是考验你呢，女人对长的帅的男人没安全感，怕你三分钟热度。

于是阿空从不为小叶的拒绝而气馁，一次又一次的约会小叶。小叶似乎也乐于有这么一个备胎在自己身上花钱，所以后来也就不怎么拒绝了。

在自信的阿空看来，这大概是小叶要接受自己的追求了，因此他时常告诉我们，这世上哪有姑娘能拒绝他这种帅哥的魅力？于是大家又是一阵狂轰乱炸的马屁，看着阿空享受着毫无来由的自信，在内心可劲地大笑。

接到阿空的电话时是半夜两点，我睡眼朦胧地下楼见他。阿空坐在我家楼梯口，身边摆着几个啤酒罐子，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身酒味。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你这是演电影呢？半夜装忧郁啊，帅哥？」

阿空听到帅哥两个字的时候好像抖了一下，「我跟小叶表白了」阿空听起来很严肃，让我觉得有点不习惯 「但是她拒绝了，你知道她为什么拒绝我吗？」

我摇摇头，感觉有些紧张。

「她说我长的不好看。」阿空苦笑了一下 「我对她那么好，她拒绝我就是因为我不好看。」

「那说明她没眼光！」我立马表现出很气愤的样子，用力捏了捏阿空的肩膀 「卧槽你这种大帅哥，她还嫌长的不好看，审美观太差了吧？」

阿空突然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良久才开口：「我把你当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当我是傻X？」

我一下楞在那里，尴尬的就像阿空一开始被叫帅哥时那样。我想辩解几句，但看到阿空的表情，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真 TM 以为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你真 TM 以为我觉得自己是个帅哥？我不自称帅哥，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挤兑我了？我说我丑你们要笑我，我说我帅你们也要笑我，横竖都是笑，你 TM 觉得我是说自己帅好还是丑好？我真不知道自己追不到小叶？我 TM 当然知道！但我 TM 不甘心啊！我 TM 不能试一次啊！不能借着觉得自己是帅哥的感觉试一次啊！你 TM 没听过借酒装疯啊！你 TM 给我说说借酒装疯是 TM 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那，看着阿空激动的向我咆哮，将啤酒罐砸向远方。

我想安慰他，我想道歉，最后却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阿空沉默地站在那，和无话可说的我对视了几分钟，捡起剩下的啤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不知道我在楼下坐了多久，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卑劣过。

第二天大家聚会，我来的很晚，阿空早就已经到了。我看到阿空在人群里大笑：「她竟然觉得我长的不够帅！这女人审美观肯定有问题！」

大家齐声附和 ：

「这女人脑子有病！」

「帅哥都不帅，那还有谁帅！」

「不鸟他，帅哥你去找个比她更漂亮的！」

「那必须的！」 阿空举起酒杯高喊「哪个美女能拒绝我这种帅哥啊！」

所有人齐声赞美，然后大笑起来。

我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