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性散文，老胡

在一节公开课上，我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篇题为《老胡》的文章。这篇文笔朴实的小说讲述了一个继父对儿子倾心以待直至病逝的故事，感人至深。读罢，我的双眼已经濡湿，而坐在教室后面听课的几个女老师也已是泪眼婆娑。

早在初读此篇时，我就想起了高中的班主任胡明哲老师，一是因为我们私底下也管他叫老胡，二是因为他曾经给我打过的那一通电话。

当手机那头传来一阵陌生的乡音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电者为何人，于是，他只得再次自报家门：“我是你高中的班主任老师胡明哲。”

我恍然大悟后，他道出了自己的用意。

原来，他的女儿考上了北大，家里的开销陡增，为了多挣钱，他想来广东打工，要我帮他找一间学校。

考虑到外地人在广东教书必须得用普通话授课，我马上问道：“胡老师，你会说普通话吗？”

他回道：“会说一点。”

我又说道：“那你讲几句试试。”

他很吃力地说出了几句话，可我一听，感觉却完全还是四川话的腔调。

我很是遗憾地对他说道：“胡老师，你这样的普通话来广东应聘怕是不行。”

他多少有些失望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不麻烦你了。”

我在为不能助老胡一臂之力感到歉疚时，又不禁犯起了嘀咕：“他已经退休，他的孩子不是应该早工作了吗？”

随后一打听才得知，这个学霸师妹并非他的亲生女儿。

那一刻，我对老胡肃然起敬。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全然跳出师生关系来审视老湖，我窥见了他的不易，他的担当，他的勇气。

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住老胡。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只记得当时眉中还在老地方，我趁回乡之机想去母校怀怀旧，便坐着三轮赶了过去。

到了校门口正在付钱时，身后传来了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不是岳志刚吗？”

我扭头一看，竟是多年未见的老胡。他身着一套深蓝色中山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跟我印象中的他别无二致。我嗫嚅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胡意识到了我的尴尬，忙说道：“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我连声“哦哦”，心虚得直冒汗。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演技还真是烂得可以，竟不能随机应变，说一些宽慰他的话，让他就那么失望地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虽然在两年后，当我再次回乡时，特意约他出来小酌，还送上了一份薄礼，可我总觉得还是有愧于他。

作为一个记忆力向来不好的人，我已经很难回想起在眉中就读时与老胡的那些过往，除了文理分科时发生的那件事。

可能是我成绩尚可的缘故吧，老胡想把准备读理科的我留在他担任班主任的文科班。

游说正式开始之前，老胡应该并没有把握，于是做了充分准备。其实他分析的那一大堆道理我并没怎么听进去，但巧的是，那一阵子，我居然做起了文学梦，本身就在极度纠结中，所以自然而然地就遂了他的意。

我的人生就此完全改变。

尽管来年的高考我并不如意，只上了省内的一所师范大学，但我却读的是自己心仪的中文系，这让我可以更好地延续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久，老胡的儿子胡达林成了我的校友，我也因此有幸到老胡家做过一次客。老胡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盛情地款待了我。

那天，嗜酒的老胡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跟我聊起了他的经历。作为老三届的一员，老胡在恢复高考之后考上了西南师范大学，那时候，他已经在农村娶妻，而且是三个孩子的爹。不难想像，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拖家带口的他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勉强完成了长达四年的学业。大学毕业后，他并不顺利，先是在乡下教书，后来因为表现突出才得以调到了眉中。进城后，家庭、工作也有诸多不顺。说到伤心处，一向强悍的老胡，竟在我这个学生面前潸然泪下。

也就是在那一回，我品出了老胡的失意与落寞，明白了他对酒的依恋以至常常酒后失态，乃是他无助与无奈后的一种宣泄。

转眼到了94年。在我四处奔走找工作那会儿，老胡主动帮我托人找了一点关系，让我有了一个留校面试的机会。结果虽然未能如愿，可我一直心存感激。

南下广东多年后，一直笔耕不辍的我有幸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还陆续跟一些电视台和导演合作编剧，人前人后都被称为作家，算是圆了自己的文学梦。梦想成真之时，我觉得自己最要感谢的便是老胡，正是他的无心之举，让我坚定地走上了寻梦的旅途，尽管这条路少不了辛酸和坎坷，可这是我喜欢的路，我将无怨无悔。

最近看到老胡的照片时，我莫名地想到了自己的老父亲，他与老胡年龄相仿。他们这一代人啊，出生在解放前，成长于最困难的五、六十年代，又经历了十年浩劫，吃了不少苦。不过，正是有了他们的努力和付出，我们才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如今的我，在亲历过老胡一生的各种角色后，可以毫不违心地对他道一句，胡老师，我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