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阴间使者

死神

帷幕落下，你我皆是众魂…

1

公元前1046年，牧野之战告捷，武王伐纣，历经510年的商朝统治终于结束。

昔日灯红酒绿的大街上残肢满地、哀嚎遍野，尘土四起的蛮荒大地，那些染红了将士们鲜血的干戈带着多少亡魂们无处申冤的嘶喊，角楼上千年樱花落下尘世间唯一的眷顾，那是亡魂们乞求归宿的希望…

荣光晕绕下的帝城，偌大的宫殿，多少人曾供奉的帝王，此刻正接受着命运的审判，是生或是死，都在一念之间…生，亡国奴下万人恨，死，一身尊骨立千年。

阴风四起，残卷堂前枯叶，那一声声来自地狱的钟声在城墙间肆意回荡，撩拨着他几欲崩裂的神经。

传说死界有两位送行者，灵域那位是给生前多行善事的益灵们送行的，大家都叫她孟婆。孟婆卖汤，以灵魂为价，灵魂重的，那熬的汤能忘却生前所有的苦痛。地狱那位专为那些犯过饕餮罪孽的亡魂们送行，大家都称他为阴界使者，阴界樱花千年一开，花开之际便是阴界使者前来收尸之时。

阴界使者无名无姓，但一旦他出现，都会回荡起一阵阴森的钟声，嘀嗒，嘀嗒…他，来了。

“申正，帝辛，卒。”来自地狱的声音伴随着“哐当哐当”的脚步声自远方传来，纣王机械地抬起头颅，目光呆滞，“谁？”

“子姓，名受，是否?”从未有人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他不会回答死者的问题，王也不例外。

“…是…”他死了，牧野一战，商军不敌周军，他利用多少奴隶和战俘的亲信做注，然而徒众在周军强大的冲击下连连败退，后方的禁卫军看着阵势也纷纷倒戈，就这样，再强大的王朝也被击败了，他自己更是被武王的“轻吕”击刺，斩首示众…

再多的功名利禄都敌不过人心的诡谲善变，一个王朝就这样覆灭了…

使者将他的亡魂带走，淌过冥界的河流，曾经那些从奈何桥上摔下来的幽魂至今尸骨未寒，飘荡在湖泊当中，伸手想把他从船上拽下来，啃个精光…

他想，他的结局或许还没这好，他想跳下去就此了结，奈何手脚都被幽冥锁束缚住，一丝都动弹不的。

这是阴界使者的职务，将生前犯下过深重罪孽的人打入地狱，地狱分为18层，罪孽越深，被分往的层级也就越深，像今天这位，挖了自己叔父的心，把人捆在铜柱上活活烫死，为女人亡了多少无辜的人，折胫河的水到底流淌着的多少无辜血肉的生命？他应该被打入18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2

钟声响起，人去楼空，一出荒唐的喜剧就此落幕…

“天弗与，群臣弗与！”一声凄怆的呐喊自殿中传出。

群臣退去，王位无人继承，高高在上的那个宝座早已积满了灰尘，座下一具颓唐的男身倭鞠着躯体，似是在回忆自己短短的一生…

这盘棋，一步错，步步错，从他入宫成为中车府令那一刻起，就注定着厄运的降临，如若不是自己的贪念，也不会将扶苏逼死，为了权利，立胡亥为帝，设计将自己的兄弟李斯杀死，成为了独览大权的一朝丞相，他日间麻痹的心智早就被这利欲熏心给冲昏了头，为了不被怀疑，连自己的主子都敢杀，有何况后来利用子婴登基，完成自己的继位仪式。

但人心叵测，他杀得了违抗自己命令的人，却杀不了设计陷害的人，子婴不愿沦为他的傀儡，在他登基之时，命人将他杀死。

在你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时，别人早就算计好将你处死…

钟声渐行渐远，烛火霎时熄灭，烟雾缭绕的咸阳城里百鬼夜行，雾里的彼岸花像妖精嗜血的瞳眸，紧盯着那些羊入虎口的冤魂…

3

传说阴间没有路，想去阴间，得走回头路…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

篡权改政是家常便饭，仅仅三天，年幼的刘辩就被费立，这在当初崇儒尊孔的两汉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废立，亡人臣礼，不道。”西汉的霍光废立皇帝，到了东汉，成了董卓。

“你可知罪？”使者开口，“我的一生做惯了顺心事，杀烧抢掠，奢醉淫靡，就没我做不到的事！”举起屠刀是种罪，给你立地成佛的机会，但你依然执迷不悟，那就罪加一等。

“难道你一个外臣，杀了皇帝，毒了太后，放纵士兵在洛阳城里奸淫妇女，抢劫财物，不顾百姓的危亡，强行迁都，将刚死没几个月的汉灵帝的陵墓给盗空，就连那些无辜百姓你都要摧残殆尽，这些罪孽，你认吗？”使者不知自己为何有动用了情感，他本不应该掺和人间的事…

死界每天都要上演无数次为亡者送行的戏码，阴界使者都是从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中挑出来的，无论他们生前犯下了什么饕餮罪孽，在签下卖魂契之后，一切前世的记忆都会被抹去，这是一种惩戒…因此，阴界使者无名无姓，更不属于三界…

4

奈何桥上奈何叹，幽冥河里幽冥嘁。

在这鬼怪之世，又有多少人能活得正直，他纵使能活上千年，但这千年以来人不人，鬼不鬼，她又何尝不想死的彻底，但唯有完成最后一位亡灵的送行，他才能彻底归为虚无…

奸臣当道，朝廷动乱，祸不在于外而起于萧墙。自命不凡，与黄帝并列，万岁头上为非作歹，自称“九千九百岁”。处心积虑玩弄权术，和客氏一起把持朝政，江天启帝当做傀儡，任其摆布。搬弄兵权、不二祖列宗更是目无圣人…

“魏四，天启七年，卒。是否？”每送走一人都要问相同的问题，每个人都透露着鄙夷的目光。不知悔过，是恶魔的本性…

5

转眼已过千年，千年的荣华富贵、盛世繁华如今一朝凋敝、满目疮痍，千年前的钟声响起，千年后的盛京再无慈禧！

戊戌变法后，光绪帝为国献身，一个不愿睁眼看世界的女子只为自己一时享受，阻挠了维新变法的成功。

恶人终究难逃一死，慈禧在北京的仪鸾殿去世，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但就连死，他都小心翼翼，为了不被光绪帝报复，她在自己临死前用砷毒死了光绪帝！

是魔鬼就该下地狱，他荒谬的一生也该了结了…

使者划着船，带他到地狱的洞口，那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瀑布，里面流着的不是水，是那些无辜冤魂的血，他们是那些千年前被屠杀，被凌辱，被丢弃荒原的逃难者，他们有千千万万，以嗜灵魂为生。

饿了千年的亡魂自谷底传出阵阵嘶吼，在幽冥河上激起一阵阵涟漪，只要有具冤魂不慎跌入，他将遭受层层亡灵们的撕咬、啃噬，直至最底端的18层…

6

帷幕落下，你我皆是众魂。

角楼上开了千年的樱花谢了，“滴答滴答”的钟声回荡在幽冥河上，使者撑着船。这一世，他为别人渡船，却从未看清过自己的模样，他俯下身，探出头，平静的湖面上波纹荡漾，却始终映不出他的面庞…

他笑，原来你我皆是众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