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旅途丨刘国芳：诚实

微型小说选刊

诚 实

文/刘国芳

亚是个诚实的孩子。他在地上看见一角钱，捡起来后会一直站在那儿，见人就问：“是你掉的钱吗？”但没人会要那一角钱，亚于是整整站在那儿半天。亚和同伴在一起玩，某人放了一个臭屁，有人问是谁放的，别人都摇头。亚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放的，但亚还是点点头。一次亚手里捏着五角钱。一阵风刮来，钱吹走了，亚去捡，但一个大些的孩子说：“是我的钱。”亚便觉得那五角钱真是那孩子的，怔怔地看着那孩子把钱捡走。

诚实的孩子是很可爱的。一街的人都喜欢亚，天天亚一声长亚一声短地叫，还有人逗他，总说：“亚你掉了东西。”亚明明没东西可掉，但还是低头往地上看一看。

渐渐地，亚长成大人了。

亚长成大人，仍然诚实。

亚隔壁有个孩子，常偷人家的东西。父母知道了，打孩子。孩子挨了打，大呼小叫。有邻居去劝，都说：“算了，孩子还小，以后大了不会再这么做。”亚也去了，却说：“要打，这孩子手脚是不干净，以前我也看见他偷东西。”

亚说的是实话。但孩子的父母听了，一脸的不高兴。

亚那条街有个女人。这女人自己是女人，却不喜欢理别的女人。但见了男人，这女人就会眉飞色舞。街上一伙女人，看不惯这女人的行为，便在背后说这女人很骚。亚听了，跟那些女人说有话当她的面说呀。女人说要说你去说呀。亚很诚实，竟找到那女人说：“你不要见着男人就眉飞色舞，免得人家说你骚。”女人听了，恨亚恨得要死，以后再不理他。

有一个男人，因老婆有外遇而闹离婚。很多人去劝，都劝和不功离，唯有亚不同，亚劝男人离，亚说：“你老婆的确作风不好，我都看见她跟几个男人好，你离了算了，免得总因为她戴绿帽子。”男人后来在绝太多数人劝说下没离，而且过一阵后夫妻感情好了起来，这时候再见到亚，男人反感他了，视他作仇人一般。

同是亚一个人，小时候诚实，招人爱；大了还那样诚实，却讨人嫌。

亚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候亚谈了个对象，女的很慎重，跑去调查。一街的人原本很会说话，但在亚这件事上，他们一个两个像亚一样诚实起来，都说：“亚这人很讨人嫌。”女的说：“怎么呢？”邻居一五一十说起来。

女的还没听完，就走了。

后来亚终于跟一个女人结了婚。婚后，夫妻难免会吵吵嘴、斗斗气。女人受了委屈，便找邻居诉苦。若是别人，邻居会说算了，两口子吵嘴不过夜。但冲着亚的妻子，邻居们又一次表现出十分的诚实，都说：“跟亚这种人过日子，够你受的。”

再后来，亚跟妻子离婚。这时候若有人劝劝，或许离不了。但邻居不劝和，劝离，都跟亚的妻子说：“跟这种男人过日子，不活活气死你才怪呢，不如离了拉倒。”

竟离了。

亚没了妻子，邻居又不大理他，很孤独，但亚仍然是一种诚实的样子。一是门口有人打架，三个人打一个人，亚见了，走过去说：“你们不能以多欺少！”

三个人都是小流氓，听了，竟一起朝亚打来。当即，亚被打得鼻青脸肿。

邻居见了，都说：“看他还傻不！”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1999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