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棕榈奖《钛》导演访谈：​“作为女性创作者，我不想被性别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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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奖名单出炉！朱利亚·迪库诺凭借《钛》成为戛纳历史上继简·坎皮恩《钢琴课》之后，第二位捧得金棕榈大奖的女导演。此外，长片和短片金棕榈均由女导演获得，也属历史首次。

出生于1983年11月18日的朱利亚·迪库诺成为影史最年轻（出生年份最晚）金棕榈得主，今年她年仅37岁。

戛纳74主竞赛单元获奖名单：

金棕榈奖：《钛》朱利亚·迪库诺

评委会大奖：《一个英雄》阿斯哈·法哈蒂 &《六号车厢》尤霍·库奥斯曼恩

最佳导演：莱奥·卡拉克斯《安妮特》

最佳编剧：滨口龙介《驾驶我的车》

最佳男演员：卡赖伯·兰德里·琼斯《内特拉姆》

最佳女演员：蕾娜特·瑞因斯夫《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评审团奖：《记忆》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阿赫德的膝盖》那达夫·拉皮德

金摄影机奖：《海鳝》Antoneta Kusijanović

短片金棕榈奖：《天下乌鸦》唐艺

短片评审团特别提及：《August Sky》Jasmin Tenucci

其他单元获奖名单：华语片蝉联影评人周最佳短片奖，滨口龙介登顶场刊评分

两位中国女导演：《天下乌鸦》的导演唐艺和《朵丽》的导演邹静分别斩获短片主竞赛单元和影评人周单元最佳短片。

凭借《天下乌鸦》获得第74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短片金棕榈奖的中国女导演唐艺，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会计专业，其后进入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学习电影制作，相继完成短片《寻找黑山羊》和《天下乌鸦》，被奥斯丁电影节评为2020年最值得关注的25位编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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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纳入围短片《天下乌鸦》鲜浪潮版预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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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片《寻找黑山羊》获得美国电影学会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以及圣路易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真人短片。金棕榈奖短片《天下乌鸦》则曾获得杜琪峰的香港鲜浪潮国际短片节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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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届戛纳电影节颁奖礼车祸，主席斯派克·李误将金棕榈归属在开场直接宣布，原本应先颁发最佳短片金棕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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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棕榈奖得主朱利亚·迪库诺谈开创性的《钛》:

“我不想被性别定义”

这位导演阐释了她在探索性别流动方面的投入，以及她如何评估自己职业生涯的下一个阶段。

今年戛纳电影节的阵容充满了不可预知性，但至少有一个确定的结果：《钛》将引起人们的讨论。到电影节结束时，37岁的法国导演朱利亚·迪库诺的第二部作品使她成为历史上第二位获得金棕榈奖的女导演，而简·坎皮恩在1993年凭借《钢琴课》曾获得过该奖项。从电影本身来看，这一结果将更加令人激动。

简·坎皮恩《钢琴课》

《钛》是继迪库诺在2016年的食人者成长电影《生吃》之后，通过类型电影对性行为进行的又一次挑衅性审视。请准备好：新人阿加莎-罗塞勒(Agathe Rouselle)扮演亚历克西亚（Alexia），一个对汽车有性吸引力的色情舞者，其中一辆使她怀孕。同时她也是一个连环杀手，在她最近一次杀人后，她冒充工作狂消防员（文森特·林顿）失散多年的儿子，并对类固醇上瘾，躲藏起来。作为电影的终极体验，《钛》让观众哑口无言，但也使得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因为它利用其令人惊喜、不可预测的成分，对性别的流动性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探索。

在她获得历史性奖项的前几天，迪库诺在法国电影联盟(Unifrance)的戛纳办公室与独立联线（IndieWire）一起，讨论了电影的主题、为电影所做的大量准备，以及在她的职业发展势头不断增强时如何评估机会。

《钛》与你的其他作品存在着一种连续性。你的短片《少女初长成》（Junior ）涉及一个变得更加符合传统女性化特征的假小子；《生吃》关于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现在，《钛》以一种更广泛的非二元方式处理性别问题。这种变化对你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这是个好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试图在我的电影之间创造关联性。如果从外部看，当一个人完成了一部作品，他就会转到另一部，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我试图使它成为一个具有连续性的作品。它们就像同一部电影，我的角色只是在成长。你可以在我的电影中发现一些小的复活节彩蛋，从《少女初长成》（Junior ）到《生吃》再到《钛》，布景中的一些细节是一样的，部分服装也是一样的。我会把我放在另一部电影中的一个形象，比如一个消防员，用在这部影片里。我太感性了。

《少女初长成》剧照

更具体地说，你是如何设计电影中的的性别流动性程式的？它悄悄地变化，因为亚历克西亚（Alexia）的转变从第一场戏开始就不是那么清楚。

奇怪的是，性别的流动性对人们是一个话题，但对我来说它不是一个话题。它是影片的主要主题之一，但它不是我预先设定的主题。于我而言，这样的思考是很自然的，它不是一个政治手册，只是我看待世界的方式。我看世界是流动的，而且在很多方面每天都在流动。对于 《生吃》，我总是在采访中谈到我不喜欢把事情隐藏起来，性别也是如此。我认为，性别与一个人的身份并不真正相关，我不认为性别定义了我们。然而，因为这还不是被社会理解的观念，所以它成为一个话题。我对每个人说这句话：作为一个女人，我根本不希望我的性别来定义我。当人们说我是一个女导演——这总是有点令人讨厌，因为我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导演。我拍电影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是我自己。

因此，亚历克西亚（Alexia）这一角色来自我的意志，即展示女性气质比人们以为的要灵活和模糊得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以一个在车展上拍摄的镜头开始。我让它看起来好像汽车和女孩在开始时基本上是一样的，他们同样被物化。然后她摆脱了男性的凝视，因为她重新获得了他们的欲望，她以舞蹈的方式拥有了这辆车。但是，当我们走到她面前时，她摆脱了男性的目光，我把它设置成一个陷阱，一个诱饵。这有点刻板印象，而我就是在玩这种刻板印象。之后，将是所有的构建，一层一层地构建。实际上，她可以很暴力；实际上，她的性行为很混乱。实际上，她可以是一个男人。而你以为她是个女人？所有这些。

听起来逻辑合理，那让她被车撞死的想法呢？

（笑）这出自于我的意愿，即围绕一个新世界的诞生来构建我的电影。我通常在脑子里有一个结尾，然后从这个结尾开始工作。我想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相当于乌拉诺斯和盖亚交媾后泰坦神的诞生。天空和大地就是它的来源，我的想法是创造一个新的人类，它是因为异化而强大的（而不是反过来）。怪胎对我来说，总是积极的，它驳斥社会和社会生活的所有规训方式。《生吃》中也是这样，她的怪异使她获得了解放。从这一点来看，我想，"这能怎么发生" ？这时我想到了汽车。

《钛》剧照

很容易将你的作品与大卫·柯南伯格相提并论，比如在这部电影的背景下提到《欲望号快车》。他的电影作品与你有多少联系？

很明显，这与我有关，因为柯南伯格的作品对我来说是基础，就像我小时候的希腊神话一样。我在16岁时作为一个年轻的成年人建立了自己，并不断成长。他的作品成为我在父母之外的新奠基，它仍然具有相关性。然而，对他进行致敬并不有趣。在电影中表达自己已经非常困难。如果必须把其他人放进去——我要是把他放进我的电影里并谈论他，那就完蛋了。但他的作品在我的DNA中，他是一个影响因素。我也可以谈一些画家，也可以谈一些摄影师，这不仅是和大卫·柯南伯格有关的作品。

大卫·柯南伯格

那就说说别人的名字吧。

主要是南·戈丁。她是一个让我反复观看的人。她的作品中蕴含着她的能量! 她有着原始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坦诚。当她拍摄自己时，她不会对她的主题或她自己做出任何妥协。这也是我的DNA，我每天都带着她的作品。只是一个粉丝和承认她在你生命中有影响是有区别的。

你对"肉体恐怖(body horror)"一词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个真正的术语，但我不认为自己在制造肉体恐怖。我在电影中使用身体恐怖这一道具，而这些电影是戏剧或爱情故事。使用这一工具是因为我在与身体相关的程式中如此表达自己。这是一个完全诚实的名词。

《钛》剧照

阿加莎·罗塞勒（Agathe Rousselle）在这部影片中经历了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她是一个真正的发现，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这确实很难选。我想要一个不知名的人，一个新鲜的面孔，因为我知道如果电影里有一个知名的女演员，人们会把一些东西投射到她的转变上，就会显得很假。我担心观众会感觉很假。为了让大家与她的转变产生共情，相信她真的变成了那个人，而不仅是换了服装的人，我需要的人是一块白色画布，而且她必须是雌雄同体的。这就是为什么在选角过程中，我既要看女性也要看男性的演员。我需要一张面孔，一张新的脸，这不是性别问题。当挑选非专业演员时，我必须确保这个人至少有 "它"——某种平衡和灵活的方式可以指导他们。因此，当我选择了阿加莎，我们一起为这个角色工作了一年。

《钛》女主角阿加莎·罗塞勒

哇，这是个好主意。

是的，我必须指导她! 我们在不同电影的很多场景上工作，比如《电视台风云》（Network）、《双峰》、《杀死伊芙》等。她的角色是哑巴，所以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我们不得不用其他场景来指导她，让她把这一角色塑造出来——通过身体语言，这是她进入角色的方式。

《双峰》第一季 剧照

这部电影中有很多舞蹈，而且是许多不同形式的舞蹈。有时，它似乎是编排好的，但在其他地方却比较随性。你是如何将舞蹈作为一种交流方式的？

这不是一部音乐剧，但她是一个舞者，所以要为车展编排好。我知道那必须类似于脱衣舞或钢管舞。为此我们聘请了一个专业的钢管舞者作为教练。阿加莎学会了它。舞蹈对我来说，是所有关于身体的对话。他们不需要讲话，人们可以通过观察人物动作看出场景中的利害关系。我试图在添加文本前，尽可能地在影像上走得更远。对我来说，我更像是一个影像主义者。当你谈论爱情的时候，语言可能是没有重量的，它们妨碍了你想传达给观众的感觉。这只是一个感觉问题，理解爱如此基础。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看到，在后来的场景中，消防员在跳舞，而亚历克西亚（Alexia）是独立的。如果你在上面加一些文字，那将是一种羞耻，一种混乱。你只需要看看他们，就知道他们没有一起跳舞。文森特走到他们身边，说："不要谈论我的儿子”，然后他们第一次完全平和地相处。不需要比这更多，这是一场没有任何现实对话的对话。

《钛》剧照

你认为你的电影在多大程度上是对其他当前电影中性爱描写的反动？

第一，不是说它们太保守，但对我来说有意思的是，大多数性爱场景在电影中是不必要的。如果性爱场景与增加角色的丰富度无关，那就不要写它。如果只是为了看两个人做爱，那是不相关的，我不喜欢这样。大多数时候，性爱场景没有必要。第二，大多数导演是男性。

《钛》剧照

继续讲……

就这样。（笑）

《生吃》对你来说是一部突破性的电影，显然你因它而得到了新的机会。之后，你拍了《钛》，这对你来说似乎很有帮助。你如何评估你作为导演的下一阶段？

这都基于我想做什么。在 《生吃》之后，对我而言，在法国拍摄我的第二部电影比在国外更有意思。在这里，这个类型仍然非常年轻，在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建立。我认为这是非常有趣的。在美国，我想这是非常古老的类型。有这么多的类型片导演，已经做过了。而在这里，我们是一些事情的开始，这是令人兴奋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在法国拍《钛》。我确实有去美国做一些事情的想法，我将会去做。然而，我认为我的主要地区将永远是法国。我会来回走动，但我永远不会停止制作法国电影。

《生吃》海报

所以你会拍摄漫威电影，然后回家。

我不知道。也许我对超级英雄电影来说太有机了？

独立片商Neon将于今年晚些时候在美国发行《钛》，值得一提的是，Neon发行作品强势蝉联金棕榈影片，2019年奉俊昊《寄生虫》的大获成功也让Neon名声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