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之死与产业变革

在航空领域，科学技术和安全规范的不断进步能够把航空运营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零事故率推进，但在实质上却永远无法抵达零点。有些事故在让人们获得全新安全技术认知的同时，也曾无情地摧毁过那些原本颇具声望的商业品牌。

1931年3月31日，美国跨大陆和西方航空公司（TWA）的一架飞机在密苏里州堪萨斯城机场起飞不久后坠毁，酿成了一起惨烈的事故，机上8人全部遇难。在20世纪30年代那个航空安全事故频发的岁月，一起坠机并不新鲜。但是这次坠机却有点特殊——闻名全美的圣母大学挪威裔足球教练克努特•罗克尼（Knute Rockne）赫然出现在遇难者名单中。罗克尼的遇难引起民众强烈反响，热辣地关注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他所乘坐的飞机上。美国政府不得不要求商务部航空局彻查事故原因。这架福克F.10三发客机由当时航空制造业鼎鼎大名的福克公司制造，属于福克明星系列客机之一。明星飞机似乎不应该出问题，调查人员开始也这么认为，他们起先怀疑是湍流或结冰导致了坠机，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确实，飞行员曾在无线电中说过天气变差，甚至请求返航。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人们发现气象记录显示坠机发生时当地并无强对流天气，天气的嫌疑逐渐消解了。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过去并未认识到的可怕事实逐渐呈现出来。残骸分析显示，福克F-10的木制机翼出了问题。飞机的机翼结构由木制层板胶合而成，随着飞行次数的增多和时间的累积，空气中的水气逐渐渗入层板内部，缓慢而又不可避免地削弱层板中粘合胶的牢固程度，导致机翼结构强度严重下降，终于在那次飞行中一个翼梁彻底失效断裂，机翼随即发生强烈振颤，最终从机身上完全脱落。飞机随即坠落。

按照以往惯例，美国商务部航空局通常会把坠机调查结论作为秘密存档，不做公开发布。但是这次不行，强大的舆论压力和火热的社会关注，迫使航空局将调查报告公诸于众，并将这种做法一直延续至今。根据调查结果揭露的安全缺陷，航空局要求全美运营的福克三发飞机全面停飞，复飞后要求对飞机进行更为频繁和严格的检查维护。全面停飞的经济损失，以及后续检查维护的高昂费用，几乎摧垮了TWA；同样遭到沉重打击的，还有福克公司的声望和销售。20世纪整个20年代，福克是商业航空的霸主。1925年推出的福克F.VII-3M系列三发动机飞机占领了美国绝大部分航运市场，54家航空企业都运营这种飞机。作为F.VII后继型的F.10也同样被寄予厚望。现在，福克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了危险的代名词，迅速被市场雪藏。

调查结论等于宣判了那些以木材作为关键结构的商用飞机的死刑。在木结构和金属结构之间态度暧昧的航空运输业立马彻底抛弃了以福克为代表的木结构飞机，以前所未有的决绝迅速转向全金属飞机。飞机制造企业也开始大力推进全金属飞机的设计和制造。这种推进产生的直接结果，是原本处于市场劣势的全金属福特三发飞机迅速成为新宠——虽然福特三发飞行速度比福克更慢而且造价更贵，但航空企业们此时已全然不做考虑。金属等于安全，木材等于危险，这道题一点儿也不难解。2年后的1933年，波音推出了更新潮的技术引领派247，道格拉斯则首飞了商业进取派DC-1并最终演化成一代传奇DC-3，它们全部都是面向全金属结构的创新成果。1931年福克F.10这次坠机，客观上促成了航空业从木材向金属的华丽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