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国作品 : 新谷旧事忆陕南


杨俊国作品 : 新谷旧事忆陕南

新谷收割的日子,农民最开心。夜里做梦突然出现这个场景,早晨醒来仍依稀在目。许多旧事如陈年谷子,稻壳干瘪,色泽暗淡,但储存于记忆里的新谷却永远是新的,金黄,纯净,即便已经过去了40多年。

陕南,在外地人的印象里,那地方是穷山恶水,整天吃苞谷糊糊和洋芋疙瘩。其实不然,汉水流域是产水稻的,在陕南的川道盆地,都可以看到稻田。稻谷成熟的时候,随处可见戴着草帽的稻草人。陕南的水皆自然河流,用此水灌溉稻田,又都是自然生长,大米口感甚好。上大学时,食堂进了新米,同宿舍的郭兄买一碗米饭,一点菜也不吃,他说,吃了菜,就遮住新米的味道,不能让菜喧宾夺主。

我高中毕业下乡当知青,在陕南农村呆了3年。秦巴山区,山坡上种小麦,种苞谷,种红苕,稻田大都在山脚下,村舍周边,回乡的时候,都是沿着田埂走进村子。直至今日,每看到农家房前屋后的稻田,我都会有一种亲近感。那年在婺源,看到一块刚刚收割后的稻田,便在那儿停车小憩。我捡到一根稻穗,放在鼻子上闻,那是一种稻谷特有的草香,带有太阳的味道。

旧时的农村,有些农活,现在年轻人真没见过,比如薅秧。记忆里总是在雨天,戴斗笠穿蓑衣,手握一根竹竿,大家排成一排,在水田里,脚在秧苗旁边踩过,顺手扯掉田里的稗子和杂草。蚂蟥很多,没人怕它,即便叮一口,一巴掌拍掉就是了。有时也会踩着黄鳝,地里便一片闹腾,弄得浑身稀泥。人们一边薅秧,一边谝闲传。如果是嫁人的媳妇,亦可打情骂俏,对姑娘则使不得。有人也会扯起喉咙唱几句山歌,撩人哩,妹子大抵是低头笑而不语。

稻谷成熟了。队长掐下一个稻穗,在手里捻着,细细瞅着掌心的谷粒,仿佛在沙里淘出的金粒。他拿起镰刀弯下腰去,割下今年的第一把稻。古老的打谷声又在山坳里响起。

在川陕交界的地方,拌桶是收稻子的古老农具。一个大方桶,底部有两根木头,如雪橇般,四角各有一“耳”,可在稻田里拉着走。拌桶两边各站一人,抱着刚收割的稻子,用力在拌桶上摔打,谷粒呼啦啦落入拌桶。两人配合默契,你一下我一下,咚-咚-嚓嚓嚓嚓,咚-咚-嚓嚓嚓嚓,边打边抖着转着稻穗。打谷的高手很是嘚瑟,你若喝彩他更嗨。比如村里的三哥,不仅姿势潇洒,还能打好几种节奏,堪称艺术。三嫂望着丈夫咧嘴笑道:“烧包儿!”打秃的谷草,扯根稻草瞬间绑好,抛出去,稻草如舞者的裙,旋转着落地站立。

刚收的稻谷,要在太阳下晾晒。晒场上摊满金黄的谷子,鸟儿们闻讯而来。有人说,是不是弄点农药?遭到老者一顿呵斥:“莫做沃(方言,“那”的意思)缺德的事!雀雀嘛,轰走不就行了,就是吃你几颗谷子算个啥么?”

山区的水田一年只能种一季水稻。能隔三差五吃米饭,炒几个菜,必是当地体面人家。若是家贫娃娃又多,则多吃面食,红苕洋芋,乱七八糟一锅煮。在豪情满怀的岁月,我们生产队也曾在村后的山上修大寨田,干了一个冬天,因水源问题不成,梯田里依旧种着苞谷。

收割水稻是重体力活,一连忙好多天,累断腰。必须要犒劳一下自己。碾新米,大铁锅,硬柴煮。刚脱壳的新米谓之“活米”,犹如新采的水果一样水嫩。揭开锅盖,一阵米香扑鼻而来,直往胃里钻。照例,要弄点好菜,譬如白菜粉条炖肉,再去供销社买些散酒,才能配得上新米。农村人吃饭,大都是端个大碗蹲在屋檐下。邻居路过有时也会调侃:“白菜炖肉,都是白菜看不见肉么?也是抠掐,让婆娘去割一大吊肉,美美地吃一顿么!”

旧时的陕南,农家的堂屋都有一个扁平的粮食柜,分格装着稻谷、麦子、苞谷和豌豆之类。知青少有会过日子的,细粮柜早早就空了,于是上顿下顿都是红苕、苞谷糁和豌豆面。如果想吃米饭,就只有瞅个机会到农家去蹭。乡民们厚道:“哎哟,说啥哩,添双筷子么!”稻谷又要黄了,我已闻到新谷的气味。此时,我返身回乡,梦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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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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