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云作品：老羊倌

大年初一，老羊倌家里挤满了给他拜年的人，大多是六零后，他是我们村的功臣。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这块儿没有几家企业招工用人，许多人待在家里，养牛、养羊，成了大家的银行。我们家也养起了牛羊。我记忆最深的是我家养的那只白色山羊。

九十年代初，我的丈夫从集市上买了一只白色山羊。这只羊长得好看，毛白白的，腿高高的，身子细长，头上没有长角，是个葫芦头 ，这是好看的一种羊。头上长角的羊人们不太喜欢，它爱打架，喜欢用头上的角顶东西。别人看到我家这只白色母羊，说它能长大羊，架子大，眼睛也大，能生好羊崽。

小白羊我很喜欢，给它取名“俊羔羔”。“俊羔羔”我仔细喂养，它也很争气，进家门时才三个月，来我家不到四个月就长成成年羊的样子。又过了半月开始发情，我很高兴，半年后它就能产下小羊羔，就可以给家里挣钱了。

“俊羔羔”怀孕后，饭量增加，它又粗又长，瞪着大大的眼睛，见了我就叫，它是在提醒我不要亏待了它。“俊羔羔”在我家快乐地过好每一天，我也在一天天期盼新生命的降临。“俊羔羔”怀孕五个多月了，我每天都担心害怕 ，怕它到晚上分娩。

我去叫老羊倌到我家看看“俊羔羔”。老羊倌从小放羊，没上过一天学堂，在家是老大，早早给父，母挑起生活的重担。他随我来到我家，用手摸了摸“俊羔羔”的肚子，说头胎能生两只羊，现在还不到时候分娩。头胎羊六个月，有时差几天，有时正好六个月。有一天晚上，俊羔羔不吃草，我去了老羊倌家，让他看看我家“俊羔羔”是不是要分娩。

他围着“俊羔羔”转了一圈，说下奶了，羊肚子也塌下去了，到时了。头胎可能要慢些。老羊倌抽了好几袋汗烟，“俊羔羔”不停地用前腿挠地，就是不趴下。老羊倌说“看来他要站着生”紧等慢等就是不见小羊的头在“俊羔羔”的屁股后面出现。

“可能胎位不正！”老羊倌用手挽起袖子 ，手伸进了“俊羔羔”的肚子里，他在羊的肚子里寻找小羊的头，终于摸到了小羊的前腿，他双手用力把第一个小羊拽了出来。“俊羔羔”开始用嘴舔着小羊羔。

又过了一会儿，“俊羔羔”还是不停地用前腿挠地，老羊倌说又到时间了，可“俊羔羔”还是站着。小羊羔还是不露出头，老羊倌又一次把手伸进羊的肚子里。时间不长，又一只小羊又出来了。我们绷着的那神经 终于松了下来。老羊倌是我们家的“财神”。我留他在我们家吃饭，他不肯。当时，我们家孩子小，还没有家底，这只羊是我们家惟一的值钱的东西。我们从心底对老羊倌感恩不尽。

两年以后，我家大小有了七八只羊，我每天都抽空拔草，捡树枝、树叶。又过了几年，我家又买了牛，家里还留着“俊羔羔”。我舍不得把它卖掉，它每次分娩都不能正常顺产。每次都用人帮忙，老羊倌是我家的常客，也是“俊羔羔的接生婆”。老羊倌说“买羊、牛，买屁股宽的，不难产。”

又是一年的冬天，我家俊羔羔又到了下崽的时候，可是，屁股后面驮着个“水铃铛”，就是不见小羊的头，我又去找老羊倌。他家和我家离的不近，我到了村东头老羊倌的家里，他刚好开着大门。我家住村西头，那天天很冷，他穿上旧棉袄慌慌张张地随我走。他问我羊屁股后面的“水铃铛”多长时间了？我说时间不短了，看不到小羊出头，想起来找人。

“那情况不好，水铃铛出来，小羊时间不长就得生出来，时间长了，小羊会死，时间再长，大羊也有生命危险！”他又一次把胳膊伸进羊的肚子里。我赶紧端来热水，让他洗手。他说“里面有三个小羊，太可惜了！”他把三个羊羔先后从羊的肚子里掏出来。他的胳膊凉凉的，他忍着寒冷一句怨言没说，那时，他已经快七十岁。

他草草洗过手，我第二次拿来热水，他没有洗就走了。他知道我的心里不好受，他不愿多留。我下决心，忍疼割爱，把“俊羔羔”买掉，也为了不再麻烦老羊倌。老羊倌在我们村子里为好多年轻的养羊户当“接生婆”，没有喝过谁家一口水。别人买包烟送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

大约有十多年的时间，他给村子里的人义务“接生”，人们都记得他的好。后来，我们这里有了“时风农用三轮车厂”，好多年轻人出去打工，喂羊的渐渐少了，老羊倌轻松多了。他自己家还喂着羊和兔子。

如今，他已经八十多岁，家里还养着羊和兔子，不为当银行，是为了锻炼身体。如果不喂羊和兔子，他觉得无事可做，每天吃饭睡觉身体就会慢慢懒惰，他怕自己慢慢不会走路。

由于他经常锻炼。身体健康，有时，生产队大喇叭广播募捐 ，他还献出自己的一份爱心，上百块钱不多，那是他的一颗心，那一百块钱，他得跑多少路才能挣来，他不后悔，以此为乐 。他是个人人敬重的老人，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