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个人第三本随笔《镜前镜后》用一单独章节《闺蜜》来记录与老友施南生的情谊。

“我俩旅行经常睡一张床，大被同眠，半夜三更聊起各自的初恋情人，咯咯咯的大笑声在空气中荡漾。她是做事的人，不会在电话上聊天，也被我训练得一聊就是半个至一个钟头，这样的友情也只有’闺蜜’两字可以形容了。”——《闺蜜》，林青霞

在香港黄金年代里，哥哥张国荣与她私交颇深，亲昵地唤一声“阿姐”。

哥哥把94年红磡演唱会舞台定制的Manolo Blahnik高跟鞋转赠与她。

《霸王别姬》的编剧、香港知名作家李碧华提到施南生也要说一句：“不一般”。 香港才子倪匡一向自傲，但每每见了施南生也变得恭敬温和：“论EQ与IQ，她无论哪一处都比我高，我败得心服口服，索性把身段放到最低。”

也许施南生的名字有点陌生，但一定听过电影《我爱夜来香》、《小倩》、《黄飞鸿系列》、《倩女幽魂》、《刀马旦》、《狄仁杰之四大天王 》、《女人不坏》....数不清的大片背后都有同一个名字——制片人施南生。

身居幕后数十载，她与著名导演徐克携手走过婚姻，也把香港电影带向国际舞台，是香港电影黄金年代不可错过的名字，实在值得好好认识一下。

现代港女，独当一面

1951年出生的施南生，在香港长大，1967年香港发生暴动，为求安全爸爸把她送到了南非加纳读书。16岁的施南生一到学校就发现班级13个同学来自9个国家，语言不通，知道肯定学不到东西，主动要求转到英国寄宿学校，4年后顺利考取电脑和统计学专业。

毕业后返回香港，会讲5国语言的施南生成了TVB《环球小姐大会日记》的主持人，TVB有意和她签订长期合约，但自知性格过于自由飞扬不服管教，所以拒绝了。

施小姐先在公关公司里做了3年，又前后任职香港无线、港台、佳视、丽的，意外踏入了电影制作圈子从事行政和制片工作。

由此与徐克相恋，成为生活和工作上的双重拍档。徐克是一个天马行空的艺术家，除了拍片万事不操心，施南生一肩负责全部琐碎的工作。

早前，电影圈多由男性主导，有留学背景、敢争敢拼，有谋有略的施南生在圈内小有名气。

徐克先加入新艺城影业，合伙人之一黄百鸣跑去游说施南生入伙，直接夸口前途光明，未来可期，看惯了兴衰的施南生觉得他们是个小作坊，做不长久，直接问:“你们公司一年的营业额是多少？”、“那你们一年拍几部电影，多少生意，多少预算呢？”“你们打算有什么规模，规模多大？”，黄百鸣完全没有思路。

施南生很犹豫，自己的男朋友已经在新艺城完成第一部戏《鬼马智多星》，不但票房飘红，还收入一座金马奖，士气正足。

结果突然有一天，黄百鸣跑过去和她讲：“我把你这个月的薪水存到你银行户口里了”，施南生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跑去上班。

于是乎，施南生站在了黄百鸣、曾志伟、麦嘉、石天、徐克和泰迪罗宾身边，仿照《射雕》里的江南奇怪组成了“新艺城七怪”。

在这个组合里，有编剧、导演、演员，唯一的女性施南生则掌管拍摄以外的一应事宜。

一到拍摄现场就发现新艺城同时开了七八组戏，每组一个副导演身上揣着四千块现金，用于支付交通费、伙食费、临时演员酬劳，不仅进出账没有明细，而且极不安全，副导演整天在外跑，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薪水才一千多怎么赔？

施南生出面做“坏人”制定了一份剧组制度声明，设计表格模板要求大家安规办事。放弃使用随机入组的临时演员，直接和演员经纪公司签约，每日登记入组的临时演员数量，定期结算薪资。一开始，剧组工作人员怨声载道，可她设计的规章在整个香港电影圈慢慢沿袭推广开来。

哪怕电影拍摄撘景遇到地头无赖，施南生照样冲到一线，其中施南生最大的贡献就是帮助香港电影开拓了一条国际市场。

施南生留过学，读过书，她发现电影圈都谈戛纳，自己也想试试。正好自己既能说英语，也会讲法语，揣着自家的片子就直奔戛纳影展，到了电影节就傻眼了，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国电影，个个拍摄娴熟，技术高超，施南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

第二年，她把团队成员都叫去参加戛纳，不走红毯，也不跑派对，就泡在电影院里刷电影，回来开会讨论别人家的电影的优势，找机会和国际买家和发行商面对面谈判，摸清楚他们的要求和口味，用国际标准拍香港电影。

正因为施南生的推动让港片甚至华语片第一次走入了国际影节，这其间的意义超越一切。

好友林青霞嫁人时，施南生握着林青霞的手说：“要把英文学好，嫁给企业家用英文的场合多，要把电脑学好，能和孩子多沟通……”足见她是一个多么有眼光、有思考的女性。

比明星还会穿的靓女

施南生的骨相极好，天生洒脱中性的样子，连王祖贤和林青霞都说：施南生才是那个最靓的女人。

亦舒的作品里不止一次提到施南生。

南生并不一定穿精品，有时也白袜子与缤纷凉鞋。配得好，选得适合她，明显地是她在穿衣裳，没有可能是衣裳穿她，颜色不定，鞋子高矮也不定，变幻多端，但是相信我，如果她在那里，你一定见得到她。优点：我所知唯一不穿胸罩但自在自由的香港女郎。身段真好，五呎七吋高，穿什么都不差。——《豆芽集》，亦舒

按照香港的文法，施南生的英文名拼写为Nansun，恰好暗合了《流金岁月》的蒋南孙。电影版本由张曼玉扮演南孙，廓形衬衫、修身西服、踩着高跟鞋、自己赚钱买衫、一个游走在香港写字楼的职场独立女性。

都说《我的前半生》里唐晶是亦舒女郎的最佳范本，原型同样来自于施南生。我严重怀疑亦舒把全部关于完美女性的幻想投注在唐晶的人生了。

小说里还出现了主角遇到施南生和徐克的桥段：

他的女人给我一种艳光四射的感觉，一身最摩登的七彩针织米觉尼衣裙，大动作，谈笑风生，吸引整个场子的目光，与她老公堪称一双璧人。

但亦舒的所爱自然不止皮囊那么简单：“有型、叻、威、表达能力太好、幽默感丰富。”叻和威分别在粤语里聪明、有魄力之意，大抵是一个好看时髦的女性，毫不骄矜做作，反而大方豪爽，才称得上女神。

即使施南生的容颜渐老，亦舒也不改初衷：“希望50岁的时候，仍是很史麦脱（SMART）的，头发剪得短短，烫个漂亮的款式，穿麂皮鞋子，白色衬衣，仍然是瘦子，样子一点不丢脸，”

看看亦舒这姿态，真的是把施南生爱在骨子里了。

穿梭在一众明星艺人中，她永远是打扮最时髦的一个，一件中式旗袍站在梁朝伟的左手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挪不开眼光。

出席红毯最爱一件黑色礼服，一条梵克雅宝项链，脚蹬Roger Vivier高跟鞋。

爱穿爱马仕、迪奥，也偏爱设计师品牌Dries Van Noten，Yohji Yamamoto、Comme des Garcons。

“施南生给人的感觉绝对是无敌超级女金刚，她腰杆笔直，服装件件有型，每次见她都好像从服装杂志上走出来的人。我跟她有约时，会刻意打扮一下，自以为蛮好看的，一见到她，就知道我输了。”“可不是吗，有一次，我们在日本一家钢琴酒吧喝酒听音乐，日本人听说有一位香港来的明星，都朝着南生微笑点头，我高兴地对坐在我旁边的南生说，他们认为你才是明星呢。”——《闺蜜》，林青霞

两人结伴参加在赌王何鸿燊的葬礼，66岁的林青霞和69岁的施南生，一个是三宅一生的连衣裙，另一个是Dior套装挎一个Prada的包包，同样的黑衣素服，虽说施南生远不及林青霞有名气，但那份英气飒爽为之侧目。

年轻时与张国荣走在一起，穿着米色风衣迈着风风火火的步伐。

大导演的小女人

可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女人，偏偏是个小女人心肠，演员张艾嘉说：“徐克是她的软肋，平日里再怎么英明神武，只要他对她笑笑，她就乖乖做回他身边的女人。”

林青霞书里写过一个故事，1985年徐克电影《刀马旦》杀青，按照计划林青霞要先去伦敦为戏院剪彩，再回香港拍戏，还要飞美国，林青霞一早跑去找施南生抱怨行程安排，结果没说几句南生就哭了。因为那天是她与徐克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徐克却不在她身边。

收起眼泪就拉着林青霞逛街，买了一个路易威登的箱子送给她，可后来林青霞才知道拍摄在拍摄《刀马旦》期间徐克和叶倩文传出了绯闻。

金庸曾说：“南生是唯一对老公意乱情迷的妻子”。是啊，几乎每隔两年，媒体就报道一出徐克的绯闻，施南生只轻飘飘地给好事媒体留下一句：“我知的，都不是事实，我不知的，就不知了”。

于是，哪怕老公有了新的女人，施南生也只能收起眼泪和痛苦，继续安排剧组事宜、照顾导演生活、极尽所能保持专业。

1993年，施南生受不了徐克和叶倩文的绯闻跑到国外散心，徐克带着结婚契约主动寻求复合，当时就有一种说法，离异后复婚。

两人于1996年6月18日在美国比弗利山举行婚礼，正后方坐的便是好闺蜜林青霞和老公邢李源。

连施南生自己也说两人的关系很复杂，"不可能八点钟讨论完工作，八点零一分又拖着手去吃饭。"这注定了徐克与施南生的关系不止工作，更不止爱情，或许可以说上一句好坏参半吧。2008年《女人不坏》宣传活动上，徐克公开为施南生献上金色玫瑰深情表白。

2009年，施南生与徐克一同出席领取了“亚洲电影杰出贡献大奖”，林青霞为他们颁奖，两人贴面拥吻。

在媒体的镜头里，随着徐克的工作和生活重心从香港转到北京，身边出现了一位年轻女性。

据传两人在网络上相识，最先作为私人助理照应起居，施南生也知情，直到2014年，63岁的施南生才正式宣布两人离婚。

2017年《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杀青，施南生照样站在徐克身边合影看场支持。

香港杂志这样形容两个人的生活：交集不交谊，各自精彩。63岁离婚，难免落寞，但这些年的奋斗没有辜负她的努力。

2013年，为了表彰施南生对亚洲电影与法国文化推广的贡献，特意颁发获得法国文学与艺术军官勋章。

2014年，施南生获得第67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独立制作人奖 。2015年，获得第17届意大利乌甸内远东电影节金桑树终身成就奖，2019年平遥电影节中国电影海外贡献荣誉（PS：每一次都有林青霞相陪，有时候，闺蜜确实比老公要可靠。)

走过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又遇到大陆华语电影的崛起，百部制作电影傍身，施南生的母亲经常说：“要别人佩服，不用恃势凌人，只要有料。”显然，她做到了。

施南生在接受柏林电影节摄影奖时说：“我想感谢我合作时间最长久的导演，徐克。我感谢他，因为他从来没真正明白过我在说什么，我说’我们没有更多预算了’，他听不懂；我说’我们这样的拍法是完不成这部电影的’，他也不明白。正因为他永远‘听不懂’我的话，才迫使我成为了比我自己预想中更出色的一名制片人。”

语义矛盾却言辞恳切，语带双关地形容了与徐克的感情和自己的事业成长，或许也是她自己的人生注解。END

文: 林曦Alice，探索时尚美学，记录灵感生活，文章收录于公众号「曦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