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一玩手机就停不下来

11：00，该睡觉了。你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就玩半个小时”，你对自己说。但等你再一次看到时间，已经1：00了。

玩手机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人民日报曾发布一套“手机屏幕使用时间等级测试”，一条条“走火入魔，使用时间10小时+”窜上热评[1]。

为什么一玩手机就停不下来？是什么因素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让人上瘾的随机性奖励

首先，在这个流量就是财富的时代，“让用户沉溺其中”正是手机App设计的目标之一。设计师们采用了各种手段，试图吸引到更多的注意力。

其中一个非常有效的设计手段就是“随机性奖励”。

著名心理学家斯金纳的实验，很好地展示了“随机性奖励”的吸引作用。他首先把一只很饿的小白鼠放进一个有按键的箱中，每当小白鼠按下按键时，都会掉落食物。

小白鼠很快就学会了按键。但当停止掉落食物后，小白鼠按键行为很快就消退了。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当食物变成随机性奖励时（每次按键仅有一定概率掉落食物），在停止掉落食物后，小白鼠按键行为的消失速度却非常慢。

而且，小白鼠会更疯狂地按键，期待下一次按键能够出现食物。

这种“随机性奖励”机制被巧妙地应用在各类APP中，无论是刷短视频，看微博，还是逛朋友圈，我们都无法预知每一次下滑刷新后，会出现什么新内容。

是好朋友的旅行日志，是蠢萌的猫狗视频，还是某个明星的最新动态，又或者是一个广告？我们会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也会遇到不喜欢的。

这些无法预知的新内容就是“随机性奖励”。当遇到感兴趣的内容时，我们会激动上头，想要继续快乐地刷下去；当遇到不喜欢的，我们会想着“也许下一个就会是有趣的内容”，然后兴致满满地继续刷。

无限的界面

在微博、抖音、淘宝等大量APP中都出现的另一个特征是什么？

是可以一直下拉，永远也拉不完的界面。这就是APP第二个吸引用户的设计点：“无限的界面”会令人更容易沉迷其中。

我们在估计量的时候，需要依赖视觉提示。有研究者做了这样一个实验[2]。

他们招募了两组参与者，一组用普通的碗喝汤，另一组用会缓慢自动加汤的碗喝汤。实验结果发现，后者比前者多喝了73%的汤，同时后者并不会因此有更强的饱腹感和满足感。

当你在阅读纸质书时，你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今天要阅读这本书的1/4”。你能够通过书的厚度以及已经阅读过的量，准确地把握自己的阅读进程，完成任务。

然而，如今大部分App的界面，更像那一个会缓慢自动加汤的碗，你很难通过视觉提示准确地把握自己看的量。

当你尝试下拉时，你会发现永远也拉不到底，总是有新的内容蹦出来。甚至在有些平台，你都不需要往下拉，在一个视频播放完之后，它就会自动播放下一个推荐视频。在这个过程中， 你退出的时间就被无限延长了。

错失恐惧：我又错过了什么

手机，尤其是社交媒体软件的长期使用，还会扩大我们本身的“错失恐惧”，诱发使用手机的欲望。

你会不会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朋友圈，害怕错过朋友的留言？或者每隔几个小时就看一次微博，担心自己错过某个热点话题？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就看一次邮箱，怀疑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如果你的回答是“会”的话，那你可能正在经历“错失恐惧”。

“错失恐惧”指的是因担心错失他人的新奇经历或正性事件而产生的一种弥散性焦虑[3]。没有人生活在“真空”中，我们总是会好奇周围的人，周围的事。

就好像你每次路过小区门口看见社区大妈在聊八卦，都会忍不住想凑上去听听，这次他们聊的是哪家的姑娘结婚了，还是哪片区域又要拆迁了。

但在这个互联网24小时在线的时代，我们被无数的信息淹没，一切都变得“稍纵即逝”。

加州州立大学多明戈斯山分校的心理学家Larry Rosen指出，“现在一个典型的年轻人一般活跃在6个网络平台上”[5]。

当我们能够获得越来越多的信息时，也意味着我们更容易错失某条信息。离开手机一小时，你就有可能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比方说微博上是不是又爆出了惊天大瓜，错过了这个，你可能无法参与今天闺蜜群里的聊天。你甚至有可能会出现“手机震动幻觉”（事实上手机并没有震动，但你感觉它震动了）。

有研究表明，社交媒体软件的普及，正在不断加剧我们的“错失恐惧”[4]。而这种恐惧，则又会促使我们不断去检查手机内的信息，进入一个无法逃离的怪圈。

失去控制能力的大脑

大家都知道玩手机不好。长时间使用手机会导致眼睛酸痛，干扰睡眠。有研究表明，玩手机还会降低专注周期[6]，削弱认知能力，增加冲动行为[7]。

但为什么我们还是无法停止玩手机呢？

我们可能正在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我们的大脑具有可塑性，大脑内部的突触、神经元之间的连接都可以通过学习和经验的影响建立新的连接，从而来影响我们的行为。

一项发表在Scientific Reports杂志的研究发现，微信的过度使用与被试大脑膝下前扣带回（sgACC）中灰质容量减小有关。

膝下前扣带回一直被认为是监测和调控成瘾行为背后神经网络的关键脑区[8]。这种特定脑区的结构变化，与传统物质成瘾和行为成瘾研究中的发现是一致的[9]。

也就是说，刷手机有可能会让我们真正意义上地“上瘾”。

在互联网发展的过去十年中，我们可能正在经历着人类社会最快速的变化。智能手机、社交媒体、移动支付……我们享受着科技变化带来的各种便捷。

但在科技进步的背后，我们是否能够清醒地认识到，我们自己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当我们将主动权拱手让予技术，我们会失去什么？

作者：加菲

本文科学性已由 浙江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系副教授 张萌 审核

[1]人民日报. (2021). 手机屏幕使用时间等级测试,你是第几级.

[2]Wansink, B. , Painter, J. E. , & North, J. (2005). Bottomless bowls: Why visual cues of portion size may influence intake. Obesity Research, 13(1), 93-100.

[3] 柴唤友, 牛更枫, 褚晓伟, 魏祺, 宋玉红, & 孙晓军. (2018). 错失恐惧:我又错过了什么?. 心理科学进展, 26(3), 527- 537.

[4] Farahani, H. A. , Kazemi, Z. , Aghamohamadi, S. , Bakhtiarvand, F. , & Ansari, M . (2011). Examining mental health indices in students using facebook in iran. Procedia -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 28, 811-814.

[5] Makin, S. (2018). Searching for digital technology's effects on well-being. Nature, 563(7733), S138-S140.

[6] Choi, J., Cho, H., Choi, J., Choi, I. Y., Chun, J., & Kim, D. (2021). The neural basis underlying impaired attentional control in problematic smartphone users. Translational Psychiatry, 11(1), 129-129.

[7] Hadar, A., Hadas, I., Lazarovits, A., Alyagon, U., Eliraz, D., & Zangen, A. (2017). Answering the missed call: Initial exploration of cognitive and electrophysiological changes associated with smartphone use and abuse. PLoS One, 12(7), e0180094.

[8] Montag, C., Zhao, Z., Sindermann, C., Xu, L., Fu, M., Li, J., ... & Becker, B. (2018). Internet communication disorder and the structure of the human brain: initial insights on WeChat addiction. Scientific Reports, 8(1), 1-10.

[9] Ersche, K. D., Williams, G. B., Robbins, T. W., & Bullmore, E. T. (2013). Meta-analysis of structural brain abnormalities associated with stimulant drug dependence and neuroimaging of addiction vulnerability and resilience. 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 23(4), 615-624.

文章来源：浪潮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