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节的“秋忙假”

白露为封面，清霜作扉页
秋是一册成熟的诗选
翻动时满是瓜香与果香
又月满中秋，菊满重阳

每一个美得无憾的金日子
临去都签上晚霞的名字

——余光中《秋兴》

我骑着共享单车，走在下班的路上，微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查看周遭，只见人行道边的一株株桂树都已挂上了蕊蕊金黄。我不禁感慨，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中秋。我认为中秋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如诗人余光中在诗中描绘的那般。中秋也是思乡的日子，想到了中秋，便想到了故乡。想到了故乡，脑海中就浮现出孩提时家人们秋收时的场景。

我关于孩提时的故乡的记忆是美好和温馨的。我的故乡是位于豫东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那时候的村子里没有高楼，也少有水泥地，房屋的分布比较稀疏，邻里之间也没有深墙高院的隔阂，几乎每一家的院子都是开放式的，村子里及周围生长着茂盛的杨树、桐树、楝树、槐树、柳树、梨树等。春天，孩子们会折下刚发芽的柳枝做笛子，还会摘吃新鲜的榆钱。初夏，槐树花开，村子里香气四溢。清香的槐花到了妈妈手中则变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村子的中央和两侧各有一个池塘，几乎全年有水。夏日午后，全村的人都会聚在池塘边乘凉，打牌。孩子们则会在池塘里玩水、嬉戏。

每年中秋前后，是秋粮收获的时节。秋收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头等大事，在田地里辛苦了一季的成果都要在几天里收获。由于没有精准的天气预报、便捷的信息传输手段和现代化的收割工具，所以收庄稼绝对称得上是与老天爷抢时间。只要庄稼成熟，就要赶在晴天及时收割。最害怕的情况就是庄稼成熟，却碰上持续的阴雨天。不仅庄稼难以收割，即便收割完毕也难以晾晒入仓，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的劳作换来的成果或被雨水冲进泥里、或在仓库发霉腐烂，别提庄稼人有多心疼了。所以每年秋收都是全家齐上阵，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通常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放一周左右的假期，名曰“秋忙假”，让学生们配合家里人做些农事。

我家的秋季作物，除了种植面积较广的黄豆、玉米之外，还有少量的芝麻、花生和红薯。芝麻通常收割得较早，花生和红薯晚上几天也不碍事。这些作物都得人工收割，过程都非常辛苦。黄豆要用磨得锋利的镰刀一把一把地从根部割下，再打捆装车；玉米要先掰下棒子，再用铁锹挖出根，再把玉米秆运出去。一天下来，往往脸和脖子会被晒得通红，手臂和腿脚会被秸秆扎伤，满身灰垢，劳累的吃不下晚饭。对于农人来说辛苦惯了，也就不怕辛苦了。辛苦一季的劳动果实顺利入仓，价高的时候能够多兑换几张钞票，这日子也就有了奔头儿。

“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吃罢早饭，一家人推着架子车，装上磨好的农具、午饭（通常是几包方便面、几个变蛋）和暖瓶就下地劳作。太阳落山时分，就把已收割完毕的大豆、玉米等装在车上，一趟一趟地往提前找好的打谷场里运送。等忙活完，一家人吃上晚饭时，天已经黑透了。第二天依然如此，直至秋粮全部被运送到打谷场。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晾晒与去壳，大豆要全部摊开经过充分暴晒后，用农具一遍遍地敲打，接下来或用碾子或用拖拉机碾压直至豆荚全部脱开。玉米则是要在晒干后用自制的脱壳工具或者用打谷机脱壳。天气好的时候用一周的时间基本可以完工入库，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要拖上好多天。紧接着，一家人又要为播种新一季的小麦做准备，真是“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转眼间，我已由贪玩的孩童成长为三十出头的青年。孩提时秋收的场景早已被湮没在历史之中，也被埋藏在我的记忆深处。“秋忙假”也早已成为历史中的词汇。如今村子里早已搞起了现代化，楼房和轿车都已成了村民们的必需品；农业也已由机器代替手工。看着大块头的联合收割机驶过农田，玉米粒归入仓里，秸秆被打碎在土里，前后几个来回，就完成一块地的收割，好不轻松。我心想着，以前要是有这么先进该多好啊，父母便可以少一份辛苦。

一年年风霜雨雪，一年年春华秋实。为了枝头的硕果累累，付出应有的辛苦是值得的，也是无憾无悔的。收获之后，再去揣摩那诗词中描绘的美丽，就连回忆也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