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帚自珍话“三羊”

刘谦定

所谓“收藏”，谈何容易，那是非有资力、毅力和鉴赏力不可！这三者我都不够格，我只是心性好古，偶尔东摭西拾点心仪的老物件，聊作遣兴而已。

上一个羊年，也就是2003年度的农历癸未年，我申请提前退休了，作为工薪族唯一的收入虽然被减少，但精神状态与活动空间却相对自由了。起码来说，从此可以干点个人爱干的事，玩点成人爱玩的玩具，这也许可以比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说来也是缘份，由于精神舒缓，时间充裕，刚退休我就在武汉的市场地摊上先后淘得两件十分钟爱的羊玩意儿，一是“黑釉瓷羊”残件，一是“母子玉羊”完整件。这两件羊玩具在刚上手时，看上去黑不溜秋脏兮兮，并不被市场玩家们所青睐，以致两位卖家的开价都不高。于是成全我以“平和价”及“平和心”，羊年伊始就买到一件称心如意的羊。俗话说好事成双，两个月后，我在市场地摊上还真幸运又买到一件爱不释手的“母子玉羊”，当两件羊玩具摆放一起时，竟然凑合成了“三羊开泰”的好彩头。

人们以情感来赋予仁、义、礼等众多美德的动物，可能只有“羊”才是领头的了。在中华文化重要内容之一的“六十花甲纪年”中，按“天干”顺序，每一种“十二生肖”共有五次出现。2015年是农历乙未年，它正好是“乙、丁、己、辛、癸”这“五羊”中的领头羊，所以，今年春节期间的媒体上，关于“羊”的话题，似乎比上一个羊年更加丰富多彩。

其中，引起我极大兴趣的有篇文章，是说中国生肖羊到底是指山羊还是绵羊？

知名学者黄洋则表示，追寻生肖羊的来历比较困难，因为在现有的语言和祭祀中，关于羊的种类并没有准确区分。民俗专家高天星说，羊有上百个品种，而十二生肖中的羊就是一个统称，所以他认为讨论羊年生肖的象征物是绵羊还是山羊，是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属于伪命题，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为此，我赶紧把我珍藏多年的两件羊玩具，摆在太阳光下再次进行了辨认与研究。

原来，我的“黑釉瓷羊”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山羊，因其颏下有胡须，这就是山羊的重要标识。其全称为：“六朝时期德清窑黑釉瓷羊牺尊”。德清窑古遗址因在今浙江省德清县境内而得名，发现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文物普查中，数量多达几十处。德清窑虽然是青瓷与黑瓷兼烧的古窑场，但它却以黑珍珠般的黑釉瓷闻名天下，其产品在六朝时期最为鼎盛。

　　我的这件“六朝时期德清窑黑釉瓷羊牺尊”残件，造型敦厚、釉色自然、简洁朴实、形神兼备，体现出一种祥和宁静之美。全长21.5厘米、宽11厘米、高13.8厘米。羊首轩昂，鼓目圆睛，两只犄角呈弧形弯曲，紧贴头部两侧，颏下胡须，尾巴短杵，惟妙惟肖。头顶上端还开有一圆孔，内空与腹通，四腿作跪卧状，身躯肥硕，生动而富有雕塑感。

在中国古代，生活器皿上的“六畜”形象很常见，但用于青铜礼器的通常都是神兽类，唯一例外的只有羊，如四羊方尊、双羊尊等，均属国之重器。

由于羊的性情温顺，肉味鲜美，羊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古代“牺牲”的重要角色。商周时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无论是最隆重的祭祀“大牢”中的三牲，还是不用牛的祭祀“少牢”，都一定要有羊。因此，礼仪的“儀”字也含有羊。

牺尊是把酒器铸成鸟兽的形状于祭祀时“以出、纳酒”，在商周青铜器中非常流行，到了春秋战国才逐渐式微。两汉以降，民间祭祀则以使用陶牺尊或高古瓷牺尊为主了。

陶羊牺尊或高古瓷羊牺尊用于祭拜上供，亦典雅端庄。它除了头顶或背顶开圆孔便于出、纳老黄酒外，它还可置于火上给所盛装的老黄酒加温（注：蒸馏法制成的高度白酒直到元代才产生）。

有人认为这类羊形器的头顶或背顶所开的圆孔，是用于插香或插蜡烛的，我以为这是缺乏民俗宗教常识的主观臆断，如果真要以这种方式插香或插蜡烛祭祀的话，不论对神明或祖宗都是大不敬的。这类头顶或背顶开圆孔的羊形器，理应称之为“羊牺尊”才准确无误。

我的另一件羊玩具“母子玉羊”，经再次仔细辨识，确确实实是绵羊母子形貌经过加工后的艺术品，其全称为：“宋代玉雕母子双羊镇纸”。

这件玉雕作品，受当时的绘画艺术影响甚深，清新雅致、形神兼备，极具文人情趣，把绵羊的温顺性情与肥美体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其全长12.2厘米，宽3.5厘米，高5.4厘米。圆雕写实，细腻流畅，伏地小憩，栩栩如生，母羊深情回首好像在眷顾子羊的咩咩呼叫。其质料为青墨色玉，选料并不及唐、五代时讲究，但刀工精湛，抛光柔和，重量也很压手。子羊头部为玉皮巧做，呈褐色，双羊通体巧妙就玉材之色泽，而施以适宜之雕琢，特别注重动作与表情，追求质感与实用，充分展示了宋代玉雕的显要特征。

宋代是中国玉器发展史上的重要阶段，在经历了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漫长的玉器生产低潮之后，宋代玉器堪称与陶瓷、绘画等其它艺术一样骤然繁荣。玉雕行业与玉器市场的勃勃生机，促进了玉器的玩赏与使用走向平民化、世俗化及实用化。文房中的玉质笔筒、笔架、镇纸、笔洗、砚滴等，圆雕玉人、玉鸟、玉兽、玉酒器等作品大量出现，一改前代玉器以几何形体为主的造型风格，同时，宋代玉器还开启了“纹必有意，意必吉祥”之先河。

明代《增广贤文》中“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的名句至今广为流传。古人将羊看成是知礼、有德和孝顺的化身，跪伏的羊，更加温顺谦卑，符合中国人将道德与审美合一的思想观念。所以，我特别喜欢盘玩我的“母子玉羊”。

终于有一天，我在观赏盘玩这件四肢匍匐呈卧姿的“宋代玉雕母子双羊镇纸”时，突然悟出了该玉器还隐喻有文化内涵！呈跪伏状的绵羊，即“伏”谐音为“福”；羊是飞禽走兽中的“兽”类，即“兽”谐音为“寿”；因此，我顺理成章就解读出了“伏兽绵绵”即为“福寿绵绵”的吉祥寓意。

作为“六畜”中的重要一员，山羊和绵羊伴随着中华民族步入文明，深深影响着我国文字、饮食、道德、礼仪、美学等文化的产生和发展。人类养羊、用羊、喜爱羊、看重羊，也是对生活的期待与赞美。羊和人类社会的关系，是精神的，也是物质的，时至今日已远远不止是食物、衣物和祈福的意义了。

作者简介：刘谦定，男，祖籍湖北钟祥，1953年2 月出生于武汉市，退休前是武昌区人民政府粮道街办事处公务员。在2002年期间，提出“辛亥首义之地的武汉应建立辛亥革命博物馆”和“保护武昌昙华林历史文化街区”的建言先后被政府采纳。2009年6月，荣获“第二届中国文化遗产保护杰出人物奖”。2014年4月，被武汉市文史研究馆聘任为“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