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夜游 特别篇

导言: 来德国九年前的清夜，和林平老师告别。在学生眼中，她是超尘脱俗的仙人，把古典诗词教得出神入化，当年有幸旁听过她的课，令人如痴如醉。本篇记录我们的一些趣谈逸事，有不少笑点。文末更有彩蛋，不容错过。

九年前的今夜，在来德国之前，和林平老师畅谈至夜深才散。一别九年，如苏轼所言，“何夜无月？...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回忆当初，林平老师讲的古典诗词课在学生中备受推崇，悄悄旁听了几节，妙不可言。那古典诗词中蕴涵的大美、志趣与境界，指引了我。

心中有诗情为伴、有古人为友，不论人生境遇几何、世间诱惑几许，总能有护佑内心安宁的强大力量相守。

能在芸芸众生中与林平老师相遇，的确是大幸。

与人相交，能有什么是比心灵相通、志趣相投更珍贵的呢？

正如林青霞的偶像蒋勋先生所言：“文学是一种救赎，在人生的关口有时一句诗或一张画就可以让她过关”。

林青霞说蒋勋的声音是她的半颗安眠药，而林平老师的声音同样有令人心神安宁的力量。

听她从容静定、徐徐道出诗词之美，身心享受、如沐春风。

她站在那里，是一道照破尘雾的光。

还有一事，记忆犹新：当时谈及某些学生态度敷衍，林平老师只用了轻声慢语，威力却震慑全场。那是我之前从未听过的，原来批评之言也可如此优雅温柔而坚明有力。

天真纯澈有如赤子，

林平老师有一双洞察入微的明眸、一颗温润善感的慧心，

凭着对天地自然的敏锐感知、赤诚敬意与慈爱悲悯，

无论是在诗词世界里，还是在草木山川间，

她总能发掘精深幽微之美，体会到与生命相通的欢欣。

与她对话时，我自在怡悦、身心清宁，

能畅意抒发审美感悟；

虽隔万里，精神契合。

多少年了，林平老师还像个孩子，葆有赤子之心，这就是不老的秘诀吧。

她是一首诗，

她的生活更是一件艺术品。

九年后，我和林平老师在微信上重逢。

她说，“是啊，九年，就像金庸小说里的情节，你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学本领，修炼，成长，我也经历了生命的大锻炼，然后重逢，说的还都是类似的话题。”

—— 2021年夏，于德国图宾根

以下是九年前我们的对话，当时和林平老师为之拟定了一个标题，名为《草木夜游》。

我：我在大一时曾有一段时间极其低落。那时，唯一的慰藉就是去听你的古代文学史课。听“柳叶乱飘千尺雨，桃花斜带一溪烟”中幽美与壮阔的交融，体味盛唐人昂扬自觉、藐视权贵的气质…… 我们计算机系则判若天渊、学风散漫，当时真找不到慰藉。后来，循着内心的指引，我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到现在。在四年里，“草木”亦是我的精神支撑。心迷意乱时，我常去校园的林子里走。一头扎进去，远隔尘嚣，烦恼顿消。

林平：没想到我的课能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我们可能都是五行之中属木的人，体型清瘦，心性如草木，自在天然，关注内心而不太关注外在，悠然自得地生长，别人很难理解我们成天傻乐傻乐、美滋滋的生活状态。这种样子可能看似疏懒、没有冲劲，骨子里却很木很执，蕴含着一股持久的生命力量。

这种人一般不太争强好胜。争强好斗的人大多没有明确的生命方向，像陀螺一样，总被周围的力量卷着东撞西撞，见什么抓什么，这种状态容易疲惫、很难持久。而安宁静默却有着与它表面截然不同的蕴藏，越静越有张力，越静越狂野，越静越野马无疆。这种心性的力量可以带着我们无极限的飞翔……，我们怎么可以这么自我陶醉、自我幸福呢？哈哈哈（爆笑）……

[1]

我：是。我们就这样发乎自然地生长着，静静地体味在我们枝柯间游走的风、头顶上流转的日月。“草木有本心，何需美人折”。不需要外界的欣赏，内心总是澄莹丰润、自在圆融。自然的精灵…… 对了，五行中与木性的人相配、相冲的属性又是哪些？

林平：木性与水性土性的人都相容，水性的人温润柔和灵活，土性的人宽厚朴质，水和土都是对木性的一种滋养和润泽。木性和火性也可相处，不过要有所牺牲，金性的人锐利刚强，光耀闪亮，相处起来可能会有些障碍。

我：五行这样解读起来倒也有几分趣味，就像西方的星座说一样。一位德国朋友曾给我发了一些这方面的资料，里面关于射手座的评注是这么说的，把精神的箭矢射向无穷无尽的未知远方，很可能是一名与世隔绝的修道士或者专注于自己精神领域的思考者。（齐笑！）

[2]

林平：我很喜欢德国，严谨，务实，理性，科学，严格的科学与秩序中造就的品质和美感。

我：热爱自然的民族秉性，作为国民爱好的散步漫游…… 一逢清闲，山野林间漫游的人们就在自然的怀抱里穿行。有人说整个德国就是一个闲适的大公园，人们悠哉散逸；相反，国内人们的步调越来越急。在这种急促轻率里，往往牺牲的是敏锐的感官。人们看不到了，听不到，感受不到了。

林平：人只要真正地静下来去感受自然天地，就能开掘出沉睡的生命本能，让自己的感官永远敏锐。我经常会有这种时候，第二天要下雨、下雪，从前一夜的空气中我就能闻到雨雪的气息。（我：太神了！竟有如此感觉！）

我在北京山顶洞人遗址的洞穴里游历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人七拐八拐冒然进入了一个还没开放的秘洞。啊！当时，就有一股带着祖先生命吐息的气流突然向我冲来，那种感觉特别奇妙，好像瞬间与就跟远古的生命相通了。

大学时，有一次与同学爬山，玩到晚上迷了路，大家都特着急，我却不急不慌，想着要是能在山上呆一晚就太好了。当山风鼓起我的蝙蝠衫时，我就把双臂撑开，闭上眼睛，听山顶上的风，好像自己真的已经飞起来，真是感受到了庄子说的与天为伴的感觉。庄子曾提及生命的三重境界：与人为徒，与古为徒，与天为徒。我们本性中可能就属于与天为伴的类型，也有要与人伴、与书伴的时候，但命定是要与天伴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去旅游才是最美妙的、最能有所体会的。

[3]

我：真是！那次我一个人在广州白云山上，穿行风中有如随心自在地在山间飞行，太妙了，与自我对话，与自然对话。我曾在白云山下看见有老太太收捡树上坠下的木棉花，一问才知道是用来煲汤的。当地的汤甘冽清淡，别有一番韵味。苏轼有一句是“人间有味是清欢”，很妙，我崇尚清淡自然的饮食。我们湖南野菜特别多，有机会一定要去，我请你吃时蔬，北方这边蔬菜种类比较少。

林平：我饮食上是兔子类型，喜欢吃白的东西，特别清淡，水煮白菜什么都不放。还有冬瓜，莴笋一类的。兔子吃的我几乎都爱吃。（笑！）你看到那棵树了吗？生命之间微妙的感应……（经过梧桐树林）读书特别累的时候我常在学校里这棵梧桐树下拍打它的树干，用背撞一撞它，背部的经络就都开了，舒服得很。后来我就发现，每年它比其他旁边的树绿得都早，叶子落得也晚些，可能是巧合吧。

15年前我在北大进修时，有一段时间每天早晨都会从未名湖边过，在拐角的地方有一棵很小很小的树，在一群粗壮的柳树中间，楚楚可怜的。每天都跟它打招呼，怕别人听到说我神经病，就用很小的声音。那年秋天，我发现，别的树都灰头土脸的时候，她满树的叶子第一个变的金黄金黄的，好看极了！后来每次去北大都要专门去看看它。

说这些，别人可能真不能理解，还以为咱们脑子有问题。那回在种菜时，我对爱人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干嘛要把那些草拔掉？他就跟我急了：“那你以后就吃草吧！”（一起爆笑！）这种与物——也就是与除了人以外的生命——的对话所带来的感动真是上天的一种无上的恩赐。

[4]

我：是！这些美好的主观体验的确是生命的寄托、精神的慰藉。理性、感性有别，也要结合，两者都不缺失，才会酝酿出一种温和的平衡。

林平：你看，那有一个喜鹊窝。这个窝有五年了，每年都会有小喜鹊从这里飞出去。有一次大风起时，喜鹊窝被刮散了。我当时注意到，散落的枝条几乎全是粗细长短一致，真令人惊叹。窝坏了之后喜鹊就像没有任何悲伤似的很快就将窝修补完整了，这些生命给我带来的感动太美好。这些小小的生命教会我这么多！

还有一次，有一只小喜鹊跌下来摔死了，那一对大喜鹊三天没有离开过小喜鹊的尸体，谁过来它们就和谁打架，决不让别人靠近。我们院子里的猫也有这样的故事。吃食的时候一定是雄猫让着雌猫，大猫让着小猫，在他们的群体里，小猫是最霸道的。它们真是让我对猫这种动物重新看待。有一次大黄（流浪猫的首领）寸步不离地护送一只瘸腿的猫回窝，短短一截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就一步一步在旁边守着。想不到猫之间也这么有感情。我们家晴晴经常喂猫，和院子里的猫都特好，她会经常带着它们散步，她骑着滑板车，它们一堆在左右跟着，浩浩荡荡在小区里呼啸而过，壮观极了！

我：真好！爱心教育…… 这一块美好的人格已经养成了。

林平：你10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变的容貌，还是和现在一样。一样简纯天真，赤子之心。

林平：我同学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老样子，一张孩子脸。

[5]

—— 《草木夜游》

心灯一盏：

上期发布《德国花鸟神人弗兰茨 知交忘年》一文后，又收到弗兰茨发来的他家花园的照片，第一眼看时就惊呆了。在他精心编结的紫藤幽枝上，松树精灵们正毫无忌惮地聚会欢闹。若是人与万物，人与自然都如此和谐，该有多美妙！

德国朋友花园里，紫藤之间松鼠欢聚
摄影者：‍‍‍‍‍‍‍弗兰茨博士‍‍‍

这张照片或许是那段话的最佳写照：

“或许是因常年在野外考察，饱沾山林之气，鸟兽也不和他见外。
他的花园里，鸟雀为常客、松鼠是旧邻。
一花一藤一石一盏，经他之手，无不妙趣横生，富于诗心禅意。”

（详见《德国花鸟神人弗兰茨 知交忘年》）

另外，不得不佩服德国人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精细入微，如到了蛙类迁徙时节，它们必经之路会被标明，人们则会开车绕行。有几位德国女同事更是爱蛙如命，每到蛙鸣之季，必访蛙塘，若其跳到人行道上也会将其徒手捉回、温柔爱抚一番，真的就只差一吻让青蛙变王子了。

下几期精彩预告：

阿尔卑斯山 游记其一，身临其境、恍如《海蒂与爷爷》情景再现？

阿尔卑斯山 游记其二，意外发现现实版的《哈尔的移动城堡》秘密花园？

往期精彩回顾（欢迎点击阅读）：

旅德九年 首记
德国花鸟神人弗兰茨 知交忘年

感谢以下德国摄影者提供的部分图片 Photo credit (Pixabay License): Cover: Yuri (Yuri_B); [1]: S. Hermann & F. Richter (pixel2013); [2]: Dorothe (Darkmoon_Art); [3]: Enrique (ELG21); [4]: Petra (Pezibear); [5]: Aron Visuals (aronvisua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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