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说到中医与西医

我到开远去拍滇越铁路，看到了法式医院的样子，法式医院当属于西医，应该是传入中国最早的西医之一。中国人对于中医、西医的认识、争论最大的影响当源于鲁迅先生，在先生一生的论述中，医学都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这正是先生一生追求科学，批判迷信与愚昧思想体现。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说明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说明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先生在《呐喊·自序》中说：

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生理学并不教，但我们却看到些木版的《全体新论》和《化学卫生论》之类了。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同时又引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

鲁迅先生雕塑

先生在《父亲的病》中说：

回家之后，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据舆论说，神庙就在这地方。先前有一个病人，百药无效;待到遇见了什么叶天士先生，只在旧方上加了一味药引：梧桐叶。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医者，意也。”其时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气。其先百药不投，今以秋气动之，以气感气，所以……。

芦根和经霜三年的甘蔗，他就从来没有用过。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虫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药引寻到了，然而还有一种特别的丸药：败鼓皮丸。这“败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旧鼓皮做成;水肿一名鼓胀，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服他。

鲁迅先生雕塑

“我这样用药还会不大见效，”有一回陈莲河先生又说，“我想，可以请人看一看，可有什么冤愆……。医能医病，不能医命，对不对?自然，这也许是前世的事……。”

不肯用灵丹点在舌头上，又想不出“冤愆”来，自然，单吃了一百多天的“败鼓皮丸”有什么用呢?依然打不破水肿，父亲终于躺在床上喘气了。还请一回陈莲河先生，这回是特拔，大洋十元。他仍旧泰然的开了一张方，但已停止败鼓皮丸不用，药引也不很神妙了，所以只消半天，药就煎好，灌下去，却从口角上回了出来。”

鲁迅先生绘画局部

先生在《死》中说：

有一批人是随随便便，就是临终也恐怕不大想到的，我向来正是这随便党里的一个。三十年前学医的时候，曾经研究过灵魂的有无，结果是不知道;又研究过死亡是否苦痛，结果是不一律，后来也不再深究，忘记了。近十年中，有时也给了朋友的死，写点文章，不过好像并不想到自己。这两年来病特别多，一病也比较的长久，这才往往记起了年龄，自然，一面也为了有些作者们笔下的好意的或是恶意的不断的提示。

直到今年的大病，这才分明的引起关于死的预想来。原先是仍如每次的生病一样，一任着日本的S医师的诊治的。他虽不是肺病专家，然而年纪大，经验多，从习医的时期说，是我的前辈，又极熟识，肯说话。自然，医师对于病人，纵使怎样熟识，说话是还是有限度的，但是他至少已经给了我两三回警告，不过我仍然不以为意，也没有转告别人。

大约实在是日子太久，病象太险了的缘故罢，几个朋友暗自协商定局，请了美国的D医师来诊察了。他是在上海的的唯一的欧洲的肺病专家，经过打诊，听诊之后，虽然誉我为最能抵抗疾病的典型的中国人，然而也宣告了我的就要灭亡；并且说，倘是欧洲人，则在五年前已经死掉。这判决使善感的朋友们下泪。我也没有请他开方，因为我想，他的医学从欧洲学来，一定没有学过给死了五年的病人开方的法子。然而D医师的诊断却实在是极准确的，后来我照了一张用X光透视的胸像，所见的景象，竟大抵和他的诊断相同。”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鲁迅先生的这些论述，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没错的。听易中天老师的演讲视频，明了了巫术与科学的关系，其共同点有三点：

一、事物运行的背后都有规律可循；

二、事物运行背后的规律是可以认识和掌握的；

三、掌握了规律可以对事物进行改造的。

不同点是巫术找到的规律不是规律，科学找到的规律是规律。

巫术是科学前的“科学”，有了科学就不应该再搞“巫术”，科学是巫术本质发展后的高级阶段，从此人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中医只是一些经验的归纳，还没有上升到理论和规律的程度，却走偏了方向，像“败鼓皮丸”“舌乃心之灵苗”之类的认识就像中国画中的“喜上眉梢（喜上梅梢）”“一本万利（一本万荔）”“幸福图（杏树加蝙蝠）”等。西医的进入中国，对于中医的促进作用大约也是比较大的，按照“科学”与“巫术”的关系，中医还在黑暗中挣扎，但至少西医的方式方法给中医带来了一丝的希望，比如鲁迅先生笔下的人血馒头，也曾是当时一个著名的中医治肺痨的方子，那不仅不能治病，还会让人身体上的病加重，让人精神上无药可救。经过西医的洗礼，现在大约不会再有中医用人血馒头来治肺痨的想法了吧！开远存在的法式医院，一百多年前让国人们长见识了，知道天下有所谓的西医，因为鲁迅说过：

但是S城那时不但没有西医，并且谁也还没有想到天下有所谓西医，因此无论什么，都只能由轩辕岐伯的嫡派门徒包办。轩辕时候是巫医不分的，所以直到现在，他的门徒就还见鬼，而且觉得“舌乃心之灵苗”。这就是中国人的“命”，连名医也无从医治的。

经过很多仁人志士的努力，在中国，西医已经很普遍了，也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救死扶伤。也还有一些中医馆，在延续着几千年来的经验。“存在即为合理”，我想医学还在不断发展，西医也不是医学的全部，中医也并不一无是处，中医中“有意的骗子”当然是糟粕，“无意的骗子”是需要升华为医学理论的。在西医看来，鲁迅是“倘是欧洲人，则在五年前已经死掉。”在鲁迅看来“这判决使善感的朋友们下泪。我也没有请他开方，因为我想，他的医学从欧洲学来，一定没有学过给死了五年的病人开方的法子。”

滇越铁路开远站的法式医院建筑

从围墙外看法式医院的建筑

从围墙外看法式医院的建筑

从围墙外看法式医院的建筑

中国是极具魅力的国度，中华民族是极具包容和学习的民族。在中国的传统社会中，民主与科学是很匮乏的，一旦我们知道了天下有民主与科学这样的先进事物存在，中华民族就热情的张开了双臂拥抱，融入我们的骨髓里。因为我们有太多像鲁迅这样民族的脊梁：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吴冠中绘画《民族魂》

因为父亲的病，不考功名去学医，因为民族的命运，又弃医从文，中华民族有这么多好儿女，中华民族的强大和腾飞是必然的事，是任何势力阻挡不了的，因为我们这个民族有太多优秀的品质，有自己的“魂”，任何外来的文化最终只是成为中华文化的一分子。像吴冠中的绘画《民族魂》这样的作品，大约只有中国人才能看懂吧！

挂着“中医科”的法式医院建筑

滇越铁路开远法式医院的建筑现在成了保护的文物，西医的建筑现在却挂着中医的牌子，不知道这是具有“讽刺意味”呢，还是“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