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32：有女生想不开。校长说，教师不能让学生太喜欢

按：从4 月21日起，《中师生》公众号开始连载四川作家曹清萍老师的长篇小说《中师生》。此书在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全书43万字。作者在书的扉页写道：献给中师生和为共和国基础教育事业献出青涩青春的人们。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向荣教授在该书《序言》中说：《中师生》书写了一代中师人的群像。一群二十多年前的青年男女从远处走来，为乡村教育演绎着虽然普通但却绚丽的昨日故事。

《中师生》32：有女生想不开。校长说，教师不能让学生太喜欢 （编者加）

作者：曹清萍

插画作者：朱世江

大凡初中女生都喜欢过一个初中男教师，远航恰好也成了这样的男教师。上课时，女孩子们表现出了学习语数外理化生这些科目没有的热情，什么透视、遮盖等原来枯燥的知识，这一下都成了她们的最爱，常常拿起铅笔就在本子上画画。

一天，远航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看看字形，断定是学生写的。拆开了信封，看到了对老师爱慕的稚嫩语言，顺手就锁在办公室抽屉里。

第二天也收到一封。

第三天也收到一封，同样的笔迹，同样爱慕的话语。

好奇心驱使他想知道这是哪个学生所为，就躲在邻近一间能观察到办公室的教室。放晚学后，从初中二年级五班教室里走出了一个清秀的女生，她张望着四周，蹑手蹑脚经过教师办公室门外时，她轻轻打开了他办公桌上的窗户，踮着脚尖儿，轻轻将黄色信封往下一丢，再关上窗户，低头离开。

远航想起来了，她叫陈月月。平时健康阳光的，就是上课时忧忧愁愁的，常望着窗外发呆，让人心生怜爱，她也曾让他有些眩晕。

他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件事，回信不妥，找她谈话不妥，告诉班主任也不妥，告诉家长更不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减少和学生说话的机会，除了上课，他基本上不接触学生，更是远离女生，就像远离病毒一样。

信已经满满一抽屉了。有几位教师发现了远航办公桌上常常有信，就开他的玩笑，“你成了少女杀手了，小心点啊！”

周五，陈月月又来信了，“老师，我要和你见面，今晚八点在公园湖边见，你不来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此话让远航苦恼极了，躺在宿舍床上，一支又一支吸着香烟。自己不能和女生单独交往，这是原则。否则出了任何意外，自己都负不起责任。该怎么办？只能向组织寻求帮助。

他找到校长详细叙述事情经过，校长双拳紧握，把关节捏得噼噼啪啪响。说：“远航，我们是教师，不能与学生恋爱，这是纪律；不能与学生有亲密接触，这是师德要求。你做好了这两点，我就放心了。其他事情你不要过问，特别是教师的闲言碎语。”马上打电话让教导主任调整他的课程，让班主任马上到校商量补救措施。

可是陈月月还是自杀了。

周六一早，女孩的父母找到了学校，说要状告远航，校长马上带领校委会和班主任前往医院。看到抢救过来的陈月月，大家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回复原位。

远航出去买菜，一街上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敏感到陈月月出事了，竖起耳朵，听到了——就是这个老师和那女生恋爱了，他们好像发生了关系了，听说那女生怀孕了，那女生自杀了，躺在医院里。越听，心越狂跳不已。他从菜市场逃之夭夭，躲在寝室里，不敢出门向同事解释。

从医院回来的领导们直接来到他的宿舍，告知陈月月的情况，他说要去医院看看女生，但是大家对此持反对意见，理由是怕学生家长控制不住情绪出现失控状态。校长嘱咐他为了安全就不要出门，工会主席留下来和他进行了交流，

“这个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够你难受的！远航，我们当教师的，要让学生尊敬我们，但是不能让学生太喜欢我们，这个度要好好把握！”

“我没有……”远航解释道。

“这个……我明白你没有。人正不怕影子斜，你没有做错，不用怕任何人。该工作的时候还得工作……”

“我还是担心陈月月……”远航望向工会主席。

“这个可以理解。她是一时不理智，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嘛，情绪激动点，失控点，能够理解……”

“陈月月没事吧？”远航盯着工会主席的眼睛看，像要看进他心底。

“这个幸好抢救及时，不然……只是情绪还不稳定……”

“学校有老师守着她没？”

“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一定很绝望，很难受……”远航低头说着。

“这个你真不用担心……”

“可是我是她老师，怎么能不担心呢？”

“这个担心也要分时间、地点、对象，担心得不对，也是一种错误，明白不？”

“……”

周一那天，教师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着陈月月这事，他们想和远航谈论这件事，他没有做一丁点解释。课堂上，有的学生开始捣乱，他该批评就批评，如果学生实在不听，他也难得管，反正都是豆芽学科，自己不学也怪不了别人。

都是年轻惹的祸，但凡到了四五十岁，想要让孩子们喜欢都难啊！

学校领导每天都去看望陈月月，还安排女教师陪着陈月月，对她进行疏导。

周二一早，校长又来到医院。家长情绪还在激动，依然不依不饶，非要上告到教育局。校长百般解释也无济于事，无可奈何地对陈爸爸说：“月月爸爸，月月这事，我们和你们家长一样难受。你们要相信我，相信学校，我们坐下来慢慢交流，不要让社会上更多人谣传，这样对孩子对学校都不好。”

“可是我的孩子自杀了，我就要找学校讨个说法，就是要求你们处分黄老师！”

“陈爸爸，相信我，相信我们的教师有组织纪律和职业道德，相信他们不会做违法乱纪和伤害学生的事情。”

“可是，我的孩子躺在了医院里，这怎么解释？”

“陈爸爸，真不是黄老师的错……”

“那是我的错，是我孩子的错？”

“陈爸爸，你听我解释……黄老师上月月班上的美术……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年轻老师嘛，学生们喜欢都很正常……我们对学生们青春期心理和生理的教育不够，导致个别学生思想和行为偏颇……”

“校长，你终于承认你们有责任了？”

“陈爸爸，我的意思我们有一定的责任，孩子们过激行为都有产生的原因，我估计……可能是很喜欢黄老师导致的……”

“我不信！”

“那就只有请你跟我回一趟学校，请你去看看一些东西……”

陈爸爸陈妈妈一行来到校长办公室看到了书信后，才离开了。校长掩门回到座位，将身子蜷缩进藤椅里。痛苦地闭上眼，被逼无奈将女孩子的隐私呈现给家长，孩子还要面对她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孩子和家长将如何面对明天？面对社会舆论？

在周五的教师例会上，有位教师说学校本周发生的事情有损学校形象，有损教师形象，让学校给予处分。这个话题一抛出，有的老师马上反对，有的老师却附和着。校长站起来，拍得桌子嗙嗙直响，环视教师们，说道：“够了。自己的学生出了事不去关爱就算了，自己的同事都不去关心爱护，还是不是人民教师。你们有几个真正去关心了黄老师的？同事之间的情谊去哪里了？我们这里落井下石。不要占落魄人的便宜，这是一种高贵的修养。做人应该要有起码的道德底线。”

一席话，字字掷地有声，词词句句温暖着远航的心，就如自己落入了滔滔江水中有救命人伸出了一个稻草，不只是稻草，应该是木棒，是小船，是安全之舟。此刻，他眼里包着感激的泪水，他真正体会到了校长的人格魅力。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此事很快传到了苏岩学校，同事们众说纷纭，苏岩非常难过，她相信她的远航没有做这样的事，可是那么多人都在指责他，他该多么难受啊！自己该怎么来帮助他呢？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她决定下周一去看望他。

星期一清早，她就来到了远航所在的城北学校。学生们在操场上进行朝会，她径直走向站在操场角落的远航。无人搭理的远航无精打采地站着，脚尖来来回回踢着脚下的泥土，没多久，脚下就踢出了一个个小坑。他根本没有料到苏岩会来，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她站在他身边，任身边的老师和学生张望，她微笑着面对大家。

朝会结束，他带她回宿舍。

他不敢看她，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就是来看看你。”她轻声说道。

热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一屁股坐到藤椅里。她走近他，他抱着她大哭起来，将这几天承受的不白之冤和所受的压力发泄在哭声里。她理解他，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着他。许久，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他们出现在校园里，出现在大街上，这真正的支持在别人眼里是作秀，但是却让远航的压力减小了，也让大家的误会减少了。

在远航上课的时候，她去医院看望了陈月月。她坐在床头，剥了一块巧克力，送到陈月月嘴边，说：“姐姐特地为你买的，你尝尝好吃吗？”说完给她一个甜甜的微笑，陈月月张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苏岩，就是不说话。

“我是苏岩姐姐，我知道你是你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儿，听说你们班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你看，我特地为你买了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压发条，好看吗？”

陈月月盯着压发条，再抬眼望望苏岩，点点头。

苏岩扶她起来，为她梳头，帮她压好发条，再从包里摸出小镜子，笑道：“看看我们的小美女，美不美啊——”

陈月月展开眉头，笑了。

苏岩递上巧克力，说：“月月美女，吃了巧克力就更美了，来一小口，怎样？”

陈月月张开小口，巧克力就送到了唇边。

苏岩扶着她到阳台上站站，再给她穿上为她买的粉色呢子连衣裙，搀扶着她去公园散步。走在湖边，苏岩抬头望着明媚的阳光，摘了一根柳条，递给她，赞叹道：“阳光明媚，花红柳绿，大自然真美丽啊！有我们月月这样的美女，你看湖边都增色不少！”

陈月月娇嗔地拉着她的手臂，低头不语。

“月月，我为你讲个笑话要不？猪哥哥让妹妹猜猜他口袋里有几块糖，猪妹妹问如果答对了可以给她吃么，猪哥哥说猜对了的话就把两块都给她，猪妹妹流着口水仔细想了一会儿，果断地说是三块！”

陈月月轻声问：“真逗！”

“还想听一个吧！那我开始讲啦——”

“姐姐，你是黄老师的女朋友吗？”

“不是，我和他是同学。”

“喔——”

“想不想听听他的笑话？我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