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平‖城中村，空寂的椅子和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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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角处的空椅子

城中老村子向西转角的岔道口，倚墙而靠几把破旧的空椅子，让出几条相对宽松平阔的行人道，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家住在村子的最深处，转角的岔道是我每日进出的必经之路，这些空椅子是我触目必及之物。

夏季，错落的房屋与杂乱的树木挡住一整天的烈日，椅子上坐满了纳凉老人：有的手上还斜握着拐杖，有的长时间歪着嘴笑，有的干脆搬出轮椅蹒跚移步。

秋冬的早晨，这些椅子是阴冷空寂的，只有在午后阳光斜射进转角路口时，他们才聚在一起抱团取暖晒夕阳。坐在这些椅子上的老人，大多是村民改居民的原村人。前半生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种菜卖菜，没有高昂的退休与医保，靠儿女子孙养老送终，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过度消耗后代的精力财物，去医院靠吊针吊着这条老命。

我对老去与病痛有着不可收蔽的怜悯和恐惧，低头装着匆匆赶路。不知几时，他们从哪里得知我的姓氏，她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热情，老远就主动召呼我，＂小朱，上班去啦？＂＂小朱，买菜回啊？＂＂小朱，吃饭了没？＂每回，我都只是浅浅地挤出一个微笑，或是应酬式地点点头。也许是清闲，也许是寂寞，才使得她们有强烈的倾诉与交流的话语欲，反正我觉得日子一如往常理所当然是这样子的。

昨日黄昏跑步归来，一排老人照例着与我搭话，我照例匆匆而过，耳朵里清晰听到一个老人叫住我的背影：＂小朱，廖家外婆问你吃饭没？＂我扭头看见那个长期歪嘴笑的老人，正在对着我做双手扒饭的手势。她已经病到不能说话了？我怔了一下，早先的那种对老病的怜悯与恐惧，原本是我内心深处的自私和冷漠啊！

我忽然有些懊悔，早些天那个老人用拐杖拦下我，示意我和她们一起分享热腾腾的蒸红薯，我将就着难为情地拣了一块小的，快速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之后，发现红薯上有一根半黑半白的头发，顺手扔给邻家的小狗，小狗叼着红薯转身朝转角处飞跑……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脸上，也洒在一把多余的空椅子上，椅面的沤霉黑斑格外醒眼，少了斜握拐仗的那个老人？

前几天的深夜，村子里忽然响起一挂短暂的鞭炮，莫不是那个老人向世间告别的最后响动？

时间很快会把他们一个个从转角的椅子上解脱出来，会褪祛掉她们撒向人间的关切问候，她们还有多少机会等待我回馈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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