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趣郑州第655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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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一直在黑暗的土层中蛰伏,默默地生长,就为等待一个能歌唱的夏天。」
陈朋把自己比作那只蝉,土生野长,歌唱至死。
初次见到他,是在中原区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他就住在这儿。
他留着一头醒目的披肩长发,身上的皮肤透着棕色光泽,正悠然地骑在一辆白色的电动车上等着有趣君。
「下午好啊,陈老师。」有趣君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
「很多人叫我陈老师。」他先是一脸严肃,又一笑,「其实,我是个偶像派音乐人。」
这话一出口,我们都笑了,首次见面的尴尬也一扫而光。
陈朋,1986年生,周口西华人,「陈朋与知了」乐队主唱。
2004年,他来到郑州,十几年间创作了大量词曲作品,代表作有乡土民谣三部曲《奶奶》、《童戏》、《故乡的河》,都市民谣《郑州爱情故事》,上合会议迎宾曲《郑州欢迎你》等。
凭着这些原创作品,先后获得了「CCTV民歌争霸河南赛区三甲」「中国好声音河南赛区网络人气王」等称号。在郑州的各种舞台上,常能见到他的身影;最近,河南卫视《老家的味道》还专门为他录制了一期节目。
单看这一长串「成绩单」,一个成功人士的形象呼之欲出。
可是,一走进他的住处,这个还不甚鲜明的形象立刻就破碎了。
狭小的客厅里,杂乱地摆放着吉他、投影仪、书架等物品,满当当地塞了一屋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成功人士」的住所。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是一个朋友家的老房子,关照我,以一个极低的友情价租给了我。」谈话间,他去厨房削了一个红薯,拿在手里生啃着,当做是还没有吃过的午饭。
旁边的卧室也好久没住过了。夜里,他喜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投影仪看看《乐队的夏天》第二季,困了就直接睡了。
作为同行,陈朋很喜欢最近出圈的五条人乐队,特意去买了他们的一张专辑《梦幻丽莎发廊》。
在他看来,五条人很真实,扎根生活做原创音乐,这跟自己的理念不谋而合。
但很多时候,做音乐根本不挣钱。他们乐队,自从2016年成立以来,没再进过新人,就是考虑到做乐队基本没有经济上的收益,担心有人进来后会待不住。
也有一些人会劝他去做抖音,或者去做直播,这样能来钱。可他不做。因为想做出名堂,就要保证持续、优质的内容输出,原创音乐很难做到。有团队、翻唱别人的歌还有可能,他不想。而且这种翻唱本质上就是侵权,他也不能。
「那些做抖音、做直播的,就是一群搬运工。谁的水好喝就搬谁的,罗大佑的歌好听,李宗盛的歌好听,就拿来唱唱,大家也觉得解渴。可是我们这些创作者才是生产水的,要是没有水,你搬啥呀!」
所以,陈朋一直坚持写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
他有一首《郑州爱情故事》,在郑州知名度颇高。
2015年,正是在做这首歌的时候,郑州玛尔斯乐队(现已解散)的吉他手刘冬永得知他已经写了几十首歌,就说道:「那你可以出专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么一句,把陈朋的心给撩了起来。
在这儿之前,他没想过要去出专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出专辑,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这笔钱,他拿不出来。但他觉得自己马上也30岁了,之前也是学音乐的,应该要给青春、梦想、家人、朋友,更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立之年,把专辑一做,背着吉他,骑着摩托车出去走一圈,再把长发剪掉,或许就告别音乐,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也算不遗憾了。
但没想到,这一做就是三年。
一开始,他想用油画做专辑的封面,可后来偶然想到了木版年画,一下子就迷上了。
自己的生活跟油画有天然的距离,而年画却是很常见的东西。于是他骑着摩托车,专程跑到朱仙镇,寻找非遗传承人,后由剪纸非遗传承人袁升科执笔设计、朱仙镇木版年画非遗传承人陈学华雕版印刷,以民俗神话人物「灶王爷」为形象主体,选用宋朝的服饰风格、搭配现代乐队编制,做出了这张专辑的封面。
陈朋特别喜欢宋朝文化。在他眼里,宋朝是中原乃至中国古典文化的巅峰。所以,专辑里面的字,他也希望用原汁原味的木活字来印制,正好与木版年画相得益彰。
但不巧的是,这样的技艺,河南没有。
后来,他发现一种「陈起字体」,很符合自己想要的效果。但一查,这字体是一个日本人开发的,他就托了一位日籍华人朋友去联系。
费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联系上了。作者也同意授权给他,一个字报价120。可他只数了数封面的字,就已经承受不了,只能忍痛割爱,放弃。
幸运的是,后来了解到,福建宁化还有两位非遗传承人会做木活字。欣喜之余,陈朋马上联系了他们。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排出来的效果,让他很不满意。
「他们一开始排得参差不齐。我就说,作为传承人,如果你们自己都做不好,那还能指望谁呢。」
还好,福建那边的负责人通情达理,也很受触动。他告诉陈朋,这一版不是自己印的,是学徒印的,接下来他亲自做。后来,又印了几版,才终于定下来。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工夫?」一般专辑,都是塑料盒加个光盘而已。而他专辑上的字体,都用的是繁体的木活字,还有很多异体字。就因为这个,又跟出版社较了几个月的劲。
「这是我的第一张唱片,也可能是最后一张唱片,我希望能将我对专辑所有的想法都实现。」
的确,这张名为《五味杂陈》的专辑,更像是手工打磨出来的艺术品,而非流水线上出来的工业制品。
专辑做好后,通过河南本土知名文娱主持人扬帆,传到了许巍手里。许巍一看,就说这张专辑做得很有特点,还回赠了陈朋一盒自己的吉他拨片。
《五味杂陈》专辑中,最出名的歌是那首《郑州爱情故事》,但陈朋讲他情感最重的,却是《奶奶》。
作为一名从小在农村生长的河南人,他承认自己有很深的乡土情结。
不过,家乡带来的不只是眷恋,也有压力和苦恼。这种压力,主要来自催婚。
陈朋用《爸妈说》这首歌唱了出来。「妈妈说:不要太挑剔,踏实过日子就挺好地!爸爸说:你算个啥东西?长得像天仙人家不要你……」
每年过年回家,都要面对同样的责问,尤其年过三十之后。陈朋苦笑,我也没想着找个天仙啊,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日常生活,但感情,总不能将就凑合吧?
对于陈朋来说,父母是他最亲的家人,但也是他的痛苦来源,因为他们从未理解过他的音乐事业。在那代人看来,除了结婚生子,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即便他带父亲上过央视,带母亲上过河南卫视,但在他们眼里仍然「不值一提」。
至亲的不理解,可能比任何外在压力都更让人觉得寒冷孤单。
去年春节,因为老家房子翻新的事儿,他又跟父母起了争执。
「以前,我把在郑州住的地儿叫『住处』,把自己的老家叫『家』。从今年开始,我开始把租的这个房子叫做『家』,因为我意识到,我的老家实际上是父母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尽管如此,但陈朋还是认为,应该要做自己。
在他看来,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叫陈朋的丈夫、父亲无所谓,有没有一个叫陈朋的音乐人,有没有写出能经受住时间考验的歌,这个更有意义。
这次访问临近结束时,有趣君非常想听一听他唱一首自己的歌。
他爽快地答应了,抱起吉他,唱了一首《凤歌》:
「我没有骏马但有摩托车,我没有刀剑但我有吉他,我不会武功但我会唱歌,且纵酒高歌一曲自潇洒。功名利禄一如云烟过,何若凤歌一曲向天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的现场弹唱,有一种在视频里和网络上感受不到的力量。
在旁观者看来,他过的是一种很不安定的生活。在这样一个赢者通吃的行业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在陈朋自己描摹的轨迹里,他就是那只知了,看上去微不足道,其实默默扎根。就像他口中说的,「一个偶像派音乐人」。
「偶像派」或许是自嘲,但「音乐人」肯定不是。
页面更新: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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