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猫头鹰嘲讽的人

长山的杨县令，生性奇贪。

　　康熙乙亥年间，西塞用兵，购买民间的骡马运粮。杨县令借此搜刮民脂民膏，当地百姓养的家畜都被搜刮一空。

　　周村住的都是商人，每次赶集的时候车马云集。杨县令就带着健壮的士兵把那些马全都抢走，不低于数百头。四方的商贩，无处伸冤。

　　当时其他县令都因为有公务在省里。正好益都的县令董公、莱芜的县令范公、新城的县令孙公，正一起住在旅馆里。有两个西山的商人，上门去哭诉，他们有四头健壮的骡子全都被抢走了，道远又丢了财产，无法回家，哀求官老爷们为他们求求情。

　　三个县令可怜他们的遭遇，就答应了。一起拜访杨县令，杨县令摆宴招待。

　　酒过三巡，三县令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杨县令当作没听到。大家越发诚恳地劝说，杨县令就举杯劝酒岔开话题，说：“我有个行酒令，对不上的罚酒。这个行酒令必须是一天上的东西、一个地下的东西还要说出一个古人，左问拿的是什么东西，右问嘴上说的什么话，随问随答。”

　　说着杨县令就说到：“天上有月轮，地下有昆仑，有一古人刘伯伦（竹林七贤之一）。左问拿的是什么，答道：‘手执酒杯。’右问嘴里说的什么话，答道：‘道是酒杯之外不须提。’”（自比刘伯伦）

　　范公说：“天上有广寒宫，地下有乾清宫，有一古人姜太公。手执钓鱼竿，道是‘愿者上钩’。”

　　孙公说：“天上有天河，地下有黄河，有一古人是萧何。手执一本大清律，他道是‘赃官脏吏’。”

　　杨县令面露惭色，沉吟很久后，说：“我还有一个。天上有灵山，地下有太山，有一古人是寒山。手执一帚，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大家面面相觑无语。

　　忽然一少年身姿傲然地从门外进来，只见他华服整洁，举手行礼。一起坐下后，用大酒杯倒酒。少年笑道：“酒先别喝。听说各位大人在行雅令，我愿献个丑。”

　　大家请他来。少年说：“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有一古人洪武朱皇帝。手执三尺剑，道是：‘贪官剥皮’。”

　　众人大笑。杨县令愤怒地骂道：“哪里来的狂妄小生竟敢如此！”说着命衙役们把他捉起来。少年跳上桌子，化成鸮（猫头鹰），直接飞出帘子，停在院子里的树上，看了看房里，发出笑声。主人拿东西打它，它边飞边笑离开了。

　　异史氏说：“征购民间骡马的这件事，那些大县令趁机让自己中饱私囊的十之有七。以千百头为一群，贩卖骡马的商贩，在长山县外没有多少了。圣明的天子爱惜民力，拿了一件东西必定等价偿还，哪里会知道执行命令的人会如此毒害百姓呢！鸮到的地方，人们都很讨厌它的笑声，大家都一起唾弃它，觉得是不详之兆。然而杨县令那里的一笑，和凤鸣没什么区别了。”

　　《聊斋志异·鸮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