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出新:“雀儿笼笼”之后

“酸雀雀”被“猫”吃之后,好长时间,我对吊在半空中的“雀儿笼笼”,又是伤感,又是怕见,又是无可奈何。

反正,那一年的春天,天空总是黄的,尤其是午后……

大约半年之后,清水街上的孩子们,突然兴起滚铁环。就是拗一个铁丝圈,再用一根直铁丝,一头带钩,一头用手执着,将铁丝圈放在带钩中,推着向前,速度随意,可快可慢。不想推了,用带钩的直铁丝,将铁环任意一钩,随手提在手上,或是掛在肩膀上。有时,从头顶向下一套,斜着背在身上,就像红卫兵的挎包,斜着略过腰间的皮带。我们没有皮带,为了看着威风,就把上衣掖进棉绳做的裤带。由于裤腰的宽大,折叠起来的裤腰难以匀称,裤腿总是七高八低。谁管呢,雀儿肚子一挺,只要有铁环掛于肩斜,那就是威风!

人家孩子有铁环滚,我是跟着看,跟着跑,见着父亲跟着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我绝望之际,院子里来了个铁匠。烧炉打铁,为农民打个镰刀,修换门链什么的。这一次,我父亲好像没为难,拿出一长节头号铁丝,让匠人拱圆铁丝,再把接头两端烧红,往一块锤打几下。毕竟是匠人做的活,那个圆溜光顺,就是行。还有手里捉着的那根带钩的直铁丝,周正端直,握手是个耳字型,拿在手里的那种舒适带劲,直让我第一次在伙伴们面前,有一种平起平坐地得意。

可惜好景不长,突然的一天,旧城上来一个纪宝,他滚的铁环,是真正的铁环,不像我们的铁丝做的环。那铁环宽有小半寸,厚是三毫米,直经一尺五。推起来厚重,直立性好,快慢随意。尤其是那声音,宏亮,再加铁环上附配了四、五个小铁丝圈。所以,慢走时,是“嘶啦嘶啦”的轻脆,疾行是“嘶啦啦”的风声鹤唳,大有万马疾蹄时的战争氛围!


我们看着纪宝任意地演试,心里的羡慕无法抑制。随着纪宝潇洒的身影消失于旧城街口,连同他身后的那种“嘶啦啦”声音,引发我们对手中的铁丝环的不尽无奈……


二搁兴首先不干了,他把手中的铁丝环往地上一摔,叫小明,哥!走!把咱家的木桶拆卸烂,刚好一人一个。其实,二搁兴说的就是桶箍。小明还没明白甚意思,二搁兴已疾风车似的向家里冲去。我和来喜、罗罗也不甘落后,兴奋地跑去看如何拆卸担水的好好的桶!

跑到院子,果然,小明爷爷一个劲骂着,不让拆卸。二搁兴指挥小民拿斧头,弟兄俩毫不犹豫,就把担水桶砸烂,小明分到下面的桶箍,二搁兴拿了上边的,上边的铁桶箍大。

看着弟兄俩把桶砸烂,小民爷爷也就停止了喊骂。


我对二搁兴弟兄们的行为很佩服。但是,晚上睡觉也为他俩愣是担心了好长时间,他大赵有庆回来,看到好好的木桶给砸坏了,能不收拾他俩?


第二天的一大早,大家齐集我家院子,手里拿的,青一色的桶箍铁环。二搁兴弟兄们更是得意,不自觉地领受着大家敬佩的眼光。来到街上,排好横列,也没人喊“开始”,大家各自手中的铁环,真铁环,齐声畅响,整个新城浸泡在“嘶啦啦”的轰鸣中,好像惊醒了全世界的鸟鸟,来清水城比赛。


大家太专注自己手中的真铁环的表演,以至于忘记了我的存在。其实,是我自己难以立于人家的真铁环的行列,落后在后边,为的是不阻断人家的行进。我的铁丝环轻,受力面小,太慢很容易倒,撞到别人的铁环,影响进程。太快,铁丝圈会鞭跳起来,难以驾驭会惹二搁兴笑话。


别的小孩并没有砸桶,只是把二搁兴弟兄的壮举,向父母说了一遍,便得到了真的桶箍。其实,我们家也有废弃的木桶,我父亲就是舍不得砸,让我玩。上次做铁丝环,也是看在铁匠占我们院子的份,父亲知道不会收钱才做的。不然,连那个也没得玩。所以,每当我说,人家娃娃都耍铁环,就我没有。父亲不耐烦地,一定会说,有个耍上的就行了,要甚铁环了。


……


“文革”期间,清水街上,一年中难得演一回电影,唱几台戏,但是,无论唱戏或电影,里边好人坏人一律佩带着枪支弹药,背上背的,腰里别的。那时,我们玩耍,主要以“打仗”、“抓特务”为乐趣。当然,手里能举一只木头修的手枪,简直是神气死了。二搁兴又成了我羡慕的偶像。人家不仅有枪,枪把上还绾着红布缨缨,往腰间的红皮带里一插,那个英雄气慨!气的我有时在被窝里还不服气,他们家为啥要甚有甚!


我对英雄人物的崇拜,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对木头枪在手的渴望更甚。向父亲要,也不说不给修,只是一年推一年。没办法,我只好腰绳上别一个笤帚把,平常怕人笑话,关键时刻,才扒出来比划几下。但是,过年放鞭炮,这笤帚把子枪就派不上用场。如果点鞭炮在上面,一炸,连枪都着火了,那会让二搁兴们,不笑话上几辈子才怪!


终于等来了,父亲让“李毛气”木匠修风箱。整整一天,风箱修好,天已黑了。“李毛气”大爷累了,我也等得失望,父亲不知从哪找的一块三角木,生硬榆实,还不成形,让做成个手枪样。只见木匠大爷,嘴里嘟囔着,随便用斧头砍刮了几下,往地上一撂,行了!说完,背起放工具的衩头走了,很生气的样子。


这手枪又笨又不成个枪样,而且,还没有扣板机的孔。唯一不丢人处,枪的头头上有个扎深的窟窿,勉强放鞭炮进去不轻易掉掉。


这枪修好,也只是那年的春节,耍玩了一下。接着上学,我就再没有摸它的兴趣。直到参加文艺演出,舞动真枪大小的仿木枪,和后来的民兵训练时,实弹演习,手握半自动步枪的硬气。对于曾经热心过的,那只木头枪,竟然连点滴印象也不记得起了。


童年遭遇贫困,但是,物质外的兴趣特別强烈。可惜,我连那点与日俱增的微小的乐趣也难以满足。我的后来的耽于游玩,和对违背自然行为的反抗,进而对不公平的愤慨和不妥协,不知是否与小时候的压抑有关。总之,童年的不幸,让其失去童年的心,才是最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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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出新:“雀儿笼笼”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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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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