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西域的那些小国，都去了哪里？

古西域（指玉门关以西的新疆及中亚一带）一直是民族大熔炉，乌孙人，大宛人，大月氏人，突厥人，畏兀儿人，汉人……都曾在此繁衍生息。由于地处古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商旅不绝，沿途出现过许多城邦小国，比如史料所载的西域36国。

在中原大军大举进入西域之前，亦有多支中原先民进入天山昆仑山一带，其中有一支〝皮〞姓部落，早早地进入今新疆皮山县地域，建立皮山国，这是一个不到4000人口的城邦国家。

自汉武帝发动〝汗血宝马之战〞之后，中原百姓开始跟随军人的脚步，大量进入西域。当年汉武帝遣李广利为大将军，以大量死囚为先锋队，搜寻民间不良少年，以近30万大军征服大宛，顺便灭了轮台、郁成等国，西域各国惊恐万分，纷纷打开城门用美酒佳肴招待，并把贵族子弟送到汉朝做人质。

公元前60年，汉朝在轮台设立西域都护府，汉宣帝时又在今吐鲁番设立西昌壁，又称高昌垒，即〝地势高敞，人庶昌盛〞之意，一大批军屯，民屯，商屯围绕高昌壁建立，此高昌国前身。

及至西汉末年，随着丝绸之路的形成，中原使节与商贾往返西域不绝。《后汉书：西域传》载：〝相望与道，一辈大者数百人，少者十余人…一年之中，使多者十余辈，少者五六辈。〞一时西域汉风劲吹，西域贵族仰慕中华文化，不断派子弟到长安学习，和中原姑娘通婚的越来越多，其中以龟兹，焉耆汉化最甚。高昌，皮山等部落，遂成为中原百姓落脚最多的地方。

这里重点谈谈皮山国和高昌国，我们看看古西域这两个小国是如何形成，发展，又是如何消失的。

皮山国

皮山国，又称蒲山国，治所在今新疆皮山县域内，据《汉书·西域传》载：

皮山国，王治皮山城，去长安五十里，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左右将，左右都尉，骑军译长各一个…

这个农业城邦小国，人口主要来自周人，有少量羌人加入，至于他们是如何形成的，在古书《风俗通》和《元和姓纂》中，我们能找到若干线索。

相传皮山人的祖先，是周朝卿士（相当于宰相）樊仲皮。樊仲皮，古樊国建立者，西周贤相仲山甫的后裔。樊仲皮承袭祖职，在周朝担任卿士。〝仲〞者，老二也。因为樊仲皮是家中老二，没有继承权，于是他就被分封在今山西河津县一带，后人就以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称其地为〝皮氏邑〞。秦始皇时，在该地设立皮氏县。部分樊仲皮后裔，以先祖封邑名称末字〝皮〞为姓。他们一度是陇西旺族。由于战乱，皮氏的一支向西迀徙，沿途吸收部分羌人血液，进入进新疆皮山县域，称皮山族，秦朝时建立城邦国家，史称皮山国。

图2：西域风光

关于皮山人为何被迫西迁入疆，《左氏》记载了〝樊（仲）皮叛王〞的故事。因为樊仲皮和周惠王产生政见分歧，不愿再担任周朝卿士，逃回封国。公元前664年，周惠王命虢公讨伐樊国，捉回樊仲皮处死。《左传·庄公·左传三十年》载曰：

三十春，王命虢公讨樊皮，夏日周丙辰，虢公入樊，执樊仲皮，归于京师。

又公元前635年，周王把樊仲皮的封地赐于晋，晋文公率兵来接收土地，樊人不服，晋文公有感于樊人的忠义，放樊人出城，让他们免刀锋之祸。这些樊人中，一部分留在陇西运城一带，一部分向西域迁徒。他们最终在喀喇昆仑山北部找到一块绿洲，定居下来，对外自称皮山人。秦朝时，他们建立皮山国，意即皮山人的国家。

皮山国的周边有于阗国（人口约19000多人）和莎车国（人口约16000多人），都比皮山国大。皮山国的处境并不好，一直小心翼翼，在夹缝中生存。

公元前60年，大汉在轮台建立西域都护府，这是皮山人扬眉吐气的开始。由于中原大军中相当一部分来自陇西，这使他们可以用乡音交流，同族和同乡之谊，让中原大军和皮山人之间十分亲密。因为西域都护府的保护，皮山人得以在群强环伺的环境中立足。同时，往返于丝绸之路的商贾也喜欢在皮山落脚，他们说着乡音，共叙情谊。这是皮山国最安逸最繁荣的一段时光。

然而，公元8年，中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王莽篡汉。随着西域都护府的撤离，西域诸国又纷纷回到独立和半独立的状态。没有西域都护府的保护，弱小的皮山国立即陷入困境。史书载：汉光武帝建武中，莎车王贤诛灭诸国。汉明帝永平四年，于阗国执贤之后，诸国更相攻伐，于阗遂并渠勒，皮山，悉有其地，成为南通大国。

不久，中国历史上的外交奇才班超进入西域，作为汉朝皇室的全权代表，他以聪明敏锐和卓越的勇气，重新在西域建立了秩序。在班超的干涉和保护下，皮山人复国。复国后的皮山人，血液里混入越来越多的胡人成分，它的命运也愈来愈颠簸流离，几经灭国，几经改名。三国时改称皮穴国，北魏时又称蒲山国，隋代，蒲山国又被于阗吞并。《魏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蒲山国，故皮山国也，居皮城，在于阗南，去代一万二千里，其国西南三里，有冰凌山，后役属于阗。

这大概是最后为数不多的关于皮山国的记载。以后除了在一些传志类文章中出现外，皮山国很少在正史中出现。皮山人和皮山国的历史，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融入西域这片广阔的土地。

图3：古高昌国遣址

高昌国

高昌国最初形成于汉宣帝时的高昌壁，又曰高昌垒，是汉朝屯军和屯田的一个重要基地，处今吐鲁番市东六十里处。公元前60年，汉朝在轮台设立西域都护府，之后，又组织军人和流亡中原百姓，在车师前部屯田，作为常期驻守的一个要塞。汉元帝时，汉军在这里建立军事设施，曰〝高昌壁〞。这个地方地势险要，抑西域交通要道，处天山南路交通要冲，很快成为中原百姓的一个聚居地。东汉和魏晋时，高昌壁属敦煌郡直辖，西晋至南北朝时，中原王朝开始在此设郡，曰〝高昌郡〞。公元460年，柔然灭掉了北凉军阀沮渠氏，扶立阚伯周，建立高昌王国，阚伯周就是高昌国的第一任国王。此为高昌建国之始。

此后，高昌立国140年，至公元640年被唐太宗所灭。必须强调，在回鹘到来之前，高昌国完全是一个以中原百姓为主体的国家，其风俗民情和制度与中原无异。《魏书·高昌传》里，孝明帝在对高昌的诏书中说：〝彼之甿庶，是汉魏遗黎，自晋代不纲，因难播越，成家立国，世积己久〞。唐代宗在统一高昌的诏书中也说：〝尔等并旧是中国之人，因晋乱陷彼…高昌三地，虽居塞表，编户之甿，咸出中国〞。直指高昌国无论族群和制度，都来自中原。

高昌壁与中原离散，最早发生在王莽乱政时期。东汉时，班超进入西域，高昌壁重新与中原取得联系。至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7年），河西军阀张骏进入天山地区，占领伊吾，设立高昌郡，隶属于沙洲（今敦煌），接着五胡乱华，中原大乱，大量中原百姓为躲避战乱，迁入高昌。肥水之战后。前秦解体，军阀吕光建立后凉，深入河西走廊西部至新疆东部，占领龟兹，高昌。之后，中原政权自顾不暇，在柔然支持下，阚氏建立高昌国，又历张氏，马氏，麴氏，计140年，高昌国一直是西域最强大的政权之一。其中以麴氏执政最长。

麴氏高昌一直与中原王朝奉行友好政策。隋朝时，高昌曾遣使朝贡，并派兵随隋朝打高丽。唐朝初年，麴氏与唐亲密。贞观四年，高昌国王麴文泰带妻子宇文氏来朝，唐太宗很高兴，赐宇文氏姓李，封其为〝常乐公主〞。然而，随着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的崛起，麴文泰错估了形式，认为唐朝没有以前隋朝强大，又惧怕突厥人的压迫。公元638年，麴文泰秘密向西突厥称巨，被西突厥封为〝俟利发〞。随后，麴文泰联合西突厥进攻伊吾（今哈密，时属唐王朝属地，称伊州）和唐朝属国焉耆国。唐太宗大怒，下诏对麴文泰严厉斥责，并发出战争威胁。

让唐太宗大怒的还有另一件事。由于隋末中原大乱，大量中原百姓进入荒漠突厥人的地带避祸，突厥把这些汉人都送给高昌国补充人丁。唐太宗诏命把这些人送回来，〝文泰尚隐蔽之〞。公元639年，唐太宗召麴文泰入朝，文泰称病不至。公元640年，唐代宗派侯君集统领数万骑兵灭亡高昌国，得人口3·77万人，此地东西800里，南北500里，唐在此设立北庭都护府和高昌都护府。

至此，西域重新回到中朝王朝的怀抱，其时西域人口也达到顶峰。据唐玄宗时的人口统计，伊州（今哈密），西州（今吐鲁番），庭州（今吉木萨尔）三州，共有中原百姓7万人，安西四镇龟兹（今库车），焉耆（今焉耆），于阗（今和田），疏勒（今喀什）共有中原百姓3万人，加上随军家属，中原百姓人口占西域总人口的近1／2。特别提一句，大诗人李白就出生在西域的碎叶城（今吉尔吉斯的托克马克市）。

图4：尉迟恭的影视形象。

结语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无力经营西域，高昌中原百姓故地被回鹘占领，中原百姓的血脉逐渐融入回鹘。融入中原百姓血脉的高昌回鹘，大部分在高昌国故地繁衍生息，小部分进入中原地区。进入中原地区的一支，流落到湖南桃源，己经完全汉化，但解放后在民族划分时，仍被划为维族，这支高昌回鹘里出了一个名人，他叫剪伯赞。高昌回鹘还有一小支，进入甘肃地区，汉化严重，据乾隆年间的《重修肃州新志》里说：

〝哈密夷人于胡明时迁居肃州卫东关乡居住者三族，曰畏兀儿，其人与汉俗微同〞。

至于皮山人，由于人数少，被于阗人（属印欧语系的吐火罗人种）吞并后，就鲜有他们的消息。于阗国的皇族尉迟氏，一些进入中原，对中原文化产生了影响，他们留下的壁画，如今视若珍宝。尉迟氏中也出了许多名人，比喻《隋唐演义》里的尉迟恭。1006年，于阗国被喀喇汗国吞并，11世纪，于阗的人种和语言，也逐渐回鹘化。

补记

中原百姓进入西域，除皮山和高昌立国外，公元前7世纪至4世纪，曾有一批羌人从祁连山一带进入塔里木盘地，史称〝诺羌〞，〝诺羌〞人与炎帝和黄帝同出一脉。是汉藏民族的共同祖先。可见，中原汉人是最早进入西域的族群之一。今天，新疆有若羌县，若羌，即诺羌，若是通假字。